持续了半夜的枪炮声，终于在天光熹微时，彻底沉寂。
澳门半岛。
那些被葡萄牙人圈禁在贫民窟与棚户区的华人，在恐惧中熬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窗外震耳的爆炸与枪声，让他们只以为是殖民者又一场血腥的镇压。
无人敢开门。
一家老小只能在黑暗中死死抱作一团，在神佛面前磕烂了头，祈祷厄运不要降临在自家屋顶。
天色微明。
腹中空空如野火焚烧的饥饿，终于压过了对死亡的恐惧。
一些走投无路的贫苦人家，颤抖着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薄木门，想去码头碰碰运气，看能否捡拾些死鱼烂虾。
门，开了一条缝。
一股从未闻过的气味，霸道地钻入鼻腔。
那不是往日里熟悉的咸腥海风。
是硝烟的刺鼻。
是鲜血的腥甜。
更是某种油脂和蛋白质被高温烧焦后，产生的古怪糊味。
这是战争的气味。
他们颤巍巍地踏出家门，然后，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
眼前的街道，仿佛变成了修罗魔域。
往日里那些挺着胸膛、耀武扬威的葡萄牙士兵，一个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满地狼藉。
青石板路被炸得坑坑洼洼，碎裂的砖石混杂着扭曲焦黑的金属残骸。
还有……一具具穿着葡军军服，死状扭曲可怖的尸体。
更让他们头皮发麻的，是一队队正在沉默打扫战场的士兵。
他们穿着从未见过的墨绿色军装。
没有辫子。
人人都是利落的短发。
动作干练得让人心悸。
他们两人一组，面无表情地翻动尸体，检查是否需要补枪，再收缴武器，将那些还在呻吟的葡军伤兵像拖一条死狗般，拖到街边堆在一起。
“东……东洋人？”一个老者嘴唇哆嗦着，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
在他的认知里，只有传说中凶残的东瀛倭寇，才是这般打扮。
“完了……刚走了红毛鬼，又来了倭寇……”有人双腿一软，绝望地瘫坐在地，捶打着地面，“这世道……不让人活了啊！”
恐惧，比瘟疫蔓延得更快。
就在这时，一名正在指挥清理路障的龙渊军军官，注意到了这群面如死灰的百姓。
他看到他们眼中的惊恐，看到他们指着自己的军装窃窃私语，眼神一动，瞬间明白了症结所在。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军官站定，刻意放缓了语气，试图让自己那张沾着硝烟的脸看起来不那么冰冷。
“老乡们，别怕！”
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穿透力。
“我们不是倭寇！”
军官猛地抬起手臂，指着自己臂膀上那枚造型奇特的龙渊徽章，用纯正的官话大声宣告：
“看清楚！我们是龙渊军！是咱们中国的军队！”
“丁总督派我们来，就是为了打跑葡萄牙人，收复澳门！”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总督有令：澳门，自今日起，重归华夏！”
“所有欺压我同胞之外寇，皆己伏诛或就擒！”
这几句话，像是一道道天雷，狠狠劈在每个人的脑子里。
人群里，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仿佛被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忘了。
中国的军队？
打跑了葡萄牙人？
收复澳门？
这……这怎么可能？那个连赔款都凑不齐的孱弱朝廷……怎么可能派兵打赢洋人？
可是……
眼前堆积如山的葡军尸体，那些被缴获的、崭亮的洋枪，还有这些士兵虽然杀气未消、却对他们并无恶意的眼神……
这一切，都在疯狂冲击着他们早己被屈辱和绝望所焊死的认知。
“真……真的？”一个年轻人颤抖着发问，眼中燃起一丁点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火苗。
“千真万确！”
军官重重点头，随即猛地抬手，指向澳门半岛的最高点。
“你们自己看！”
所有人，下意识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总督府的楼顶。
那面飘扬了数百年，象征着殖民与压迫的葡萄牙国旗，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面他们从未见过，却能从中感受到无尽铁血与磅礴力量的龙渊战旗！
战旗在晨风中尽情舒展，猎猎作响！
那声音，像是对一个旧时代的送葬，也像是为一个新纪元的礼赞！
死寂，被一个苍老的声音打破。
一个老妇人首挺挺跪倒在地，浑浊的老泪瞬间爬满了脸上的沟壑，她放声嚎啕。
“是真的！是真的啊！王师！是王师打回来了！”
“老天开眼！红毛鬼被赶跑了！！”
“丁总督！是丁青天派兵来救我们这些苦命人了！”
这哭喊像是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整片干柴。
巨大的震惊，在确认的瞬间，化作了压抑不住的狂喜！
人们奔走相告，哭声、笑声、嘶吼声，汇成一股冲天的声浪，瞬间席卷了整个华人聚居区。
被压抑了太久的屈辱、愤怒、痛苦，在这一刻尽数宣泄！
整个澳门，陷入了一场沸腾的狂欢！
然而，欢呼声还未散尽，一阵刺耳的枪声，突兀地从西北角传来。
那声音顽固而急促，像一根毒刺，扎进了黎明的喜悦里。
大炮台。
葡萄牙人在澳门修建的最坚固的堡垒，地势险要，墙体厚重。
昨夜的炮火准备，因为射击角度刁钻，并未能将其彻底摧毁。
溃败的澳门总督韦奇立，正带着最后一批残兵和部分葡人侨民，狼狈逃窜至此，凭借坚固的工事负隅顽抗。
他己向远东的葡萄牙舰队和香港的英国“盟友”发出了泣血的求援电报。
固守待援，是他唯一的生路。
枪声，第一时间被报告给了正在清点战果的孙烈。
“他妈的，还有茅坑里的石头！”
孙烈一听就炸了，满脸横肉凶狠地一跳。
“给老子把炮拉过去！围死他！”
命令下达，龙渊军迅速调动，如一只钢铁巨兽张开怀抱，将大炮台围得水泄不通。
几门刚刚缴获的葡萄牙岸防炮，也被士兵们费力地拖拽过来，黑沉沉的炮口，像死神的眼睛，对准了堡垒厚重的大门。
孙烈亲自来到阵前，从警卫员手里一把夺过铁皮喇叭。
他对着堡垒上方，用他那破锣般的嗓音，发出了最后的审判。
“里面的人，给老子听好了！”
“老子是龙渊军指挥官，孙烈！”
“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
“打开大门，放下武器，滚出来投降！”
孙烈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个字都淬着血腥的杀气，在山壁间激荡回响。
“时间一到，若还不降……”
“老子就把你们连同这个乌龟壳，一起轰成渣！”
冰冷的通牒，伴着初升的朝阳，回荡在澳门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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