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孙烈对大炮台发出最后通牒的同时，遥远的南海深处，一支舰队正劈波斩浪，全速北上。
葡萄牙远东舰队。
这个名号，曾是这片海域的梦魇。
如今，不过是一个空壳子。
舰队旗舰，是排水量仅两千余吨的“瓦斯科·达伽马”号铁甲舰。
它那门重达二十余吨的二百六十毫米主炮，是舰队最粗壮的獠牙，也是葡萄牙海军在远东最后的颜面。
此外，便是“阿达玛斯托尔”号、“萨格蕾丝”号等几艘快船，以及一众大小炮艇，共计二十三艘。
舰队司令若泽·阿尔维斯站在舰桥上，手掌死死攥着冰冷的黄铜栏杆。
他刚收到澳门总督韦奇立那份措辞癫狂的求援电报。
“被一群拿着长矛的土著包围？”
阿尔维斯放下电报，脸上浮现出殖民者特有的傲慢与不解。
“司令官阁下，电报确认无误。”
副官的声音里藏着一丝紧张。
“而且……对方似乎拥有重炮。”
“重炮？”
阿尔维斯嗤笑出声，仿佛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命令锅炉舱！给我烧！全速前进！”
他对着副官下令，语气斩钉截铁。
“我要让那些卑贱的黄种人亲眼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海上强权！”
在他看来，“瓦斯科·达伽马”号的巨炮，一轮齐射，就足以将那些东方土著连同他们的城市一起送回石器时代。
几乎同一时间，香港，维多利亚港。
两艘悬挂米字旗的巡洋舰升火起锚，缓缓驶出。
舰桥上，英国舰长端着一杯红茶，轻描淡写地对副官吩咐。
“去看看我们的葡萄牙朋友，到底惹上了什么麻烦。”
他呷了一口茶，又慢悠悠地补充。
“记住，我们只是观察员。”
“别靠太近，免得溅自己一身血。”
支持葡萄牙，符合大英“以夷制夷”的远东国策。
他们不能坐视葡萄牙人被赶出澳门，那会打乱列强瓜分这块肥肉的微妙平衡。
一场风暴，正在海上酝酿。
……
澳门，大炮台下。
海风吹过，最后一缕线香的灰烬，散入晨光。
时间，到了。
“头儿，香烧完了。”一名军官低声道。
孙烈抬眼望去，堡垒上方一片死寂。
没有白旗。
不仅没有白旗，那面在炮火中破损的葡萄牙国旗，竟被重新升了起来。
它在硝烟中抽动着，像一个不知死活的挑衅。
“呵。”
孙烈被这垂死的倔强给气笑了。
他脸上的横肉拧成一团，再无半点耐心。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他猛地转身，蒲扇般的大手悍然劈落！
“开炮！”
“给老子往死里轰！”
“把这乌龟壳给我一寸寸砸烂！”
命令落下！
“轰——！！”
最先发出怒吼的，是那几门刚刚被缴获、炮口被调转一百八十度的葡萄牙岸防炮！
一名龙渊军炮手一边飞快地装填炮弹，一边扯着嗓子，乐呵呵地冲着堡垒方向大吼。
“红毛鬼！你们的炮弹！老子加倍还给你们喽！”
巨大的实心弹丸，裹挟着一个民族的怒火，狠狠撞在堡垒厚重的墙壁上！
碎石与烟尘轰然炸开，仿佛一头巨兽张开了吞噬一切的嘴！
紧接着，龙渊军自己的迫击炮与步兵炮阵地，开始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咚！咚！咚！咚！”
“轰隆——！轰隆隆——！”
炮弹撕裂空气的尖啸连成一片死亡的交响乐，精准地覆盖了整个大炮台！
坚固的墙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巨大的裂痕如蛛网般在石面上疯狂蔓延！
一个射击孔被炮弹首接命中，里面的机枪声戛然而止。
一个葡军士兵刚从残破的墙垛后探出半个脑袋，一发迫击炮弹就在他头顶炸开。
他整个人，被横飞的弹片瞬间撕成了一蓬漫天血雾。
堡垒内部，曾经坚固的工事，此刻变成了最致命的活棺材。
剧烈的爆炸震得人七窍流血，头顶的碎石和灰尘像下雨一样砸落。
弹片在封闭空间内疯狂弹射，每一次弹跳，都在墙壁上溅开一朵新的血花。
凄厉的惨叫刚一响起，就被下一秒更剧烈的爆炸彻底淹没。
澳门总督韦奇立被几名卫兵死死按在墙角。
他面如金纸，牙齿疯狂地上下敲击，发出“咯咯”的声响，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
他所倚仗的坚固工事，成了他的坟墓！
外面的中国人！那群他眼中的野蛮人！
他们根本不计代价！不计后果！
他们是真的要将他和这座堡垒，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总督阁下！顶不住了！我们顶不住了啊！”
一名满脸是血的军官，连滚带爬地冲过来，声音里是彻底崩溃的哭腔。
“弟兄们都死光了！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活埋在这里！”
话音未落，又一发炮弹在近处炸响。
恐怖的冲击波将韦奇立震得天旋地转，耳中只剩下无休无止的嗡鸣。
求生的欲望，终于撕碎了他那点可怜又可笑的殖民者尊严。
他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用一种变了调的，比哭还难听的嗓音尖叫起来：
“投降！我们投降！！”
“快！快挂白旗！让魔鬼停下！！”
几分钟后。
在龙渊军炮火刻意营造的短暂死寂中，一面用军官床单临时做成的、肮脏不堪的白旗，从一个被炸开的豁口里，颤颤巍巍地伸了出来。
它在风中无力地摇晃着，那么卑微，那么可笑。
炮声，骤然停止。
战场陷入一种诡异的宁静，只剩下堡垒内部传出的，压抑不住的呻吟与哭泣。
那扇被炸得扭曲变形的铁门，在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被从里面缓缓推开。
一群丢盔弃甲、魂飞魄散的葡萄牙士兵，搀扶着他们面如死灰的总督韦奇立，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
他们高举着双手，脸上被硝烟熏得漆黑，眼神空洞，再也看不到半分属于“主人”的傲慢。
孙烈往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骂骂咧咧地走上前。
“操！早这么听话不就完了？非得让老子把炮架起来，才他妈肯当孙子。”
龙渊军士兵一拥而上，粗暴地收缴武器，将这群曾经高高在上的殖民者，像牲口一样押到一旁跪下。
山下，目睹了这一切的澳门华人，在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赢了！我们赢了！！”
“红毛鬼投降了！他们跪下了！他们跪下了啊！！”
无数人相拥而泣。
无数人朝着大炮台的方向，朝着那面迎风招展的龙渊战旗，重重叩首！
积压了数百年的屈辱、愤怒、血泪，在这一刻，尽数化作扬眉吐气的狂喜！
晨雾散尽，阳光刺破云层。
金色的光辉洒在龙渊战旗的赤金龙纹上，熠熠生辉，也照亮了旗帜下方，那一张张灰败、绝望的脸孔。
澳门陆地，再无枪声。
但孙烈没有半分陶醉。
他接过警卫员递来的水壶，狠狠灌了一大口，眼神却冷冷地望向东南方的海平面。
那里，风浪渐起。
“头儿，这下都解决了。”
“解决个屁。”
孙烈抹了把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硝烟熏黄的白牙。
“开胃菜吃完了而己。”
他转身，对着传令兵沉声吩咐，声音里带着一股嗜血的兴奋。
“传令下去，全军休整，把缴获的罐头分给同胞们！再告诉城里的同胞，今晚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至于我们……”
孙烈眯起眼，目光仿佛穿透了海雾。
“准备好绑人的家伙，有几条不开眼的大鱼，自己送上门来找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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