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过崖上的风，仿佛也因山下那宏大而肃穆的场景，悄然凝滞。
林一的大脑在经历短暂的空白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
这是什么状况？
最新款式的集体霸凌？
又或者……是某种大型献祭仪式，而自己，恰好就是那个即将被献上的祭品？
他不由联想到宗门先前那些“用心良苦”的大补之物，一个荒诞而恐怖的念头骤然攫住了他的心神。
“人形大丹”计划……升级了？！
他们不打算再偷偷摸摸地喂养，而是准备……明着来了？
先用这万人朝拜的浩大阵仗，营造出神圣庄严的氛围，以此瓦解自己的心理防线，然后再将自己绑上祭坛，炼成那传说中的神丹妙药？
一想到那个画面，林一便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浑身汗毛倒竖！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后跟恰好踩在刚掉落的碎碗片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这声轻响，在这死寂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耳。
……
议事大殿内，所有高层的目光都死死胶着在水镜之上，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缓了。
当他们看到林一走出茅屋，望向山下，脸上露出那副“呆滞”的表情时，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前……前辈他看见了！”
“前辈的表情……似乎……很是震惊？”
“此乃必然！我宗上下，万众一心，行此‘晨省’大礼，如此虔诚，如此盛况，前辈他老人家……定然是被我们的赤诚之心给感动了啊！”一位长老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云鹤长老虽表面不动声色，但那双紧紧攥在袖袍里的手，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这，是他对前辈“圣意”的一次豪赌！
赌对了，宗门将与前辈之心，再无隔阂！
赌错了……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他们看见林一后退一步，踩碎了脚下的瓷碗。
“嘶——！”
大殿内，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前辈……前辈他……道心失守了？”
“绝无可能！前辈的道心稳如万古青天，怎会失守！”
“那……那是为何？！”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他们的“首席解读官”——云鹤长老。
云鹤长老的眉头也紧紧锁了起来。
他同样未曾料到，前辈的反应会如此……“剧烈”！
竟然连盛放餐食的碗都失手打碎了！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此事对前辈内心的冲击，远超他们的想象！
云鹤长老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前辈那复杂的眼神中，解读出万千天机。
前辈为何震惊？
是觉得他们搞这种形式主义，落了下乘？
不对！
倘若如此，前辈的眼神应是失望，是冷漠，而非此刻这般……复杂，这般仿佛蕴含着万千情绪的“震撼”！
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
“我明白了！”
云鹤长老猛地一拍大腿，眼中迸射出彻悟的光芒！
“前辈并非为我等的行为而‘感动’，而是为我等的‘悟性’而‘震惊’！”
“震惊？”众人满脸不解。
“然也！”云鹤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颤音，“前辈他老人家，昨日才刚刚降下‘魔威考校’，我等今日便能立刻领悟其深意，并举全宗之力，设下这‘晨省’之礼以作回应！”
“此等悟性！此等决断！即便是前辈他老人家，恐怕也始料未及啊！”
“他打碎瓷碗，并非道心失守，而是在感慨！在欣慰！感慨我青云剑宗后继有人，后生可畏啊！”
这番解读，简首天衣无缝！
众人闻言，如醍醐灌顶，一个个脸上都流露出与有荣焉的自豪之色！
原来，我们竟是如此优秀？
优秀到连前辈他老人家，都为我们感到震惊了？
一时间，大殿内的气氛，由紧张瞬间转为了无比的振奋与自豪！
……
思过崖上，林一自然不知山下那群人，己因自己的一个失误而集体亢奋。
他现在，只想逃！
立刻！马上！
山下那数万道目光，如无数探照灯般聚焦在他身上，让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拔光了毛的鸡，浑身不自在，芒刺在背！
他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来打破这诡异的僵局！
是跪地求饶？还是破口大骂？
不，都不行。
那样只会显得自己心虚，更加坐实了他们“献祭”的猜想。
林一急中生智，他决定，要表现出一种……“不屑”与“烦躁”！
对！
就如同一个被打扰了清修的隐士，对山下的凡夫俗子感到不耐烦！
这样，或许能让他们知难而退！
于是，林一深吸一口气，竭力在脸上挤出一副高处不胜寒的孤高与不耐。
然后，他对着山下的万人方阵，随意地，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敷衍地……挥了挥手。
那动作，像极了在驱赶一群恼人的苍蝇。
做完这个动作，他再也不敢多留片刻，猛地转身，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嗖”地蹿回茅屋，再“砰”的一声，将木门死死关上！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
议事大殿内，水镜前的所有人，都因林一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而再次陷入了呆滞。
“前……前辈他……挥手了？”
“然后……就回去了？”
“这……此乃何意？”
刚刚还因“优秀”而自豪的长老们，又一次集体陷入了迷茫。
前辈这番操作，实在太快，太出人意料！让他们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又一次动摇了。
难道……他们又猜错了？
前辈那个挥手的动作，其实是在说……“滚”？
一时间，一股恐慌的情绪，再度于大殿内蔓延。
“肃静！”
关键时刻，还是云鹤长老一声沉喝，稳住了局面。
他死死地盯着水镜中那扇紧闭的木门，双眼之中精光爆射，仿佛要穿透时空，洞悉其后隐藏的无上真意！
足足过了十几个呼吸，他才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口气，吐得是如此的酣畅淋漓！
他的脸上，不再是先前的紧张与激动，而是化为了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深深的……叹服！
“大道无形，大音希声……”
云鹤长老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近乎朝圣般的虔诚。
“我等……终究还是落了下乘啊！”
他转过身，看着满脸困惑的众人，摇了摇头，苦笑道：“诸位，你们还没看明白吗？”
“前辈那随意的一挥手，其中所蕴含的深意，比之前的一切，都要……深远百倍！”
不等众人发问，他便自顾自地解释起来。
“前辈为何挥手？那是在告诉我们——免礼！”
“免礼？”
“不错！”云鹤长老的声音陡然拔高，“我等行此‘晨省’大礼，虽显赤诚，但终究……还是落入了‘形式’的窠臼！而前辈，修的是何等大道？是‘大道至简’！是‘返璞归真’！”
“他那一挥手，看似随意，实则蕴含无上道韵！他是在点化我们——真正的修行，在于‘心’，而不在于‘形’！真正的敬畏，发自肺腑，而非流于表面！”
“我等万人朝拜，声势浩大，但在前辈眼中，与山间一草一木，清风流云，并无不同！”
“这，便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无上境界啊！”
云鹤长老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觉得自己抓住了真理！
“那……那前辈为何又立刻转身回屋？”宗主小心翼翼地问道。
“问得好！”云鹤长老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这，正是前辈的点睛之笔！”
“他转身回屋，关上木门，是在用行动，为我们上最后一课！”
“他是在告诫我等——‘晨省’己毕，尔等也该各归其位，莫要在此虚耗光阴，自我感动！真正的修行，在各自的洞府，在剑下，在丹炉之中，而绝非在这广场之上！”
“道，不可言说！行，胜于一切！”
“前辈他……是用自己的‘无为’，来教导我等的‘有为’啊！”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随后，爆发出了一阵山呼海啸般的赞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前辈之境界，我等……望尘莫及！”
“听君一席话，胜修百年道！云鹤师兄，大才！”
所有高层，在这一刻，对云鹤长老的敬佩己达顶峰！对思过崖上那位前辈的崇拜，更是……突破了天际！
苏清寒站在人群之中，清冷的俏脸上，也写满了震撼与明悟。
旁人看到的，或许只是前辈的“教诲”。
但她，作为一名剑修，在那随意的一挥手之中，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在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挥间，她仿佛看到的不是手臂，而是一柄斩断万千法则、返璞归真的无形道剑！
那一挥，仿佛将天地间所有繁杂的规则，都轻轻拨到了一旁！
只留下最本源，最纯粹的……“一”！
万法归一！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那刚刚突破的元婴期瓶颈，竟然……又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她对着思过崖的方向，再次深深行了一礼。
这一礼，无关宗门法度，只为……传道之恩！
……
茅草屋内。
林一背靠着门板，心脏还在“怦怦”狂跳。
他透过门缝，小心翼翼地朝外窥探。
当他看到山下那万人方阵，在短暂停顿后，竟井然有序地开始散去时，他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呼……看来……是起作用了。”
“我这‘不耐烦’的态度，果然把他们给吓退了。”
林一拍了拍胸口，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看来，以后对付这群“狂热粉丝”，就得用这种“高冷”的策略！
危机……暂时解除了。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正准备回床上再躺一会儿压压惊。
那该死的系统面板，又一次毫无征兆地在他眼前弹出。
【叮！检测到宿主“驱赶苍蝇”式挥手，引发青云剑宗高层大规模“终极脑补”，对“大道无形，心胜于形”产生顿悟，躺平摸鱼效果+5000%！】
【叮！宿主“落荒而逃”式关门，被解读为“无言之教，行胜于言”，宗门高层对宿主的崇拜己上升至哲学与信仰高度，奖励宿主特殊被动技能——《言出法随（伪）》！】
【《言出法随（伪）》（初级）：宿主无意识、无特定目标、无任何法力催动下发出的某些简单音节或词语，有极低微的概率，扭曲小范围内的现实法则，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注：该技能不可控，不可预测，请宿主谨慎……开口。】
林一：“……”
他看着那金光闪闪的面板，看着那个名为“言出法随”的新技能，以及后面那个扎眼的“伪”字和那句“谨慎开口”的备注。
他的嘴唇哆嗦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怕了。
他真的怕了。
他生怕自己不经意间一句“卧槽”，天上便真的会降下一个……巨槽。
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还让不让咸鱼……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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