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的声音极轻,却如同一颗陨石砸入惊鸿的心湖,瞬间激起滔天巨浪。
习惯了……剑的力量?
这短短一句话,仿佛一道蕴含着无尽奥秘的符文,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中,令她心神一震,陷入了短暂的茫然。
在她看来,力量便是力量,是用来掌控与驱使的工具。习惯力量,难道不正是强者成长之路上不可或缺的一环吗?为何从帝君口中说出,竟成了一件……足以让他感到“害怕”的事情?
这其中,究竟隐藏着何等她无法企及的深意?
“帝君,属下愚钝……”惊鸿抬起头,清冷的眼眸中满是困惑与求知之色。
帝君并未看她,目光依旧凝视着下方那道略显孤寂的身影,深邃得仿佛要将其彻底洞穿。
“惊鸿,你可知,‘他’与我等,最大的不同在何处?”
惊鸿沉思片刻,恭敬地答道:“属下不知其名讳,但曾奉帝女之命,观其因果。他……似乎生而为‘道’,其存在本身,便是一种至高的法则。而我等,无论是帝君您,还是诸天神佛,皆是后天修‘道’、悟‘道’,最终方能掌‘道’。此为……本质之别。”
“不错。”帝君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赞许,“你说到了根源。”
“生而为‘道’者,其力源于自身,无穷无尽,无始无终。他的一呼一吸,皆为天地潮汐;一念起落,便是宇宙生灭。力量于他而言,便如凡人的手足,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无需刻意思考,无需费心驾驭,一切皆在自然而然之中。”
“而我等修‘道’者,力量却源于外界。我们感悟法则,掠夺灵气,炼化神兵,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不断地‘借用’天地之力,化为己用。”
“这便是我等与他之间,那道看似无形,实则永恒的……天堑。”
帝君稍作停顿,语气变得愈发深邃。
“而‘剑’,便是这世间,将‘借用’二字,发挥到极致的外物。”
“它锋利,它霸道,能让弱者拥有斩断山河之力,能让强者拥有破碎星辰之威。它是一种捷径,一种能让人在短时间内,获得远超自身境界力量的……‘毒’。”
“‘他’,本不该,也从不需要,去触碰这种东西。”
“因为,他的身体,就是最强的神兵;他的意志,就是最利的剑刃。”
“可现在……”
帝君的目光,落在了那柄被林一拄在地上的“斩仙”古剑之上,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前所未有的复杂。
“他,失忆了。”
“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本该拥有的,那份真正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此刻的他,就像一个拥有着巨人血脉,却自幼被当作侏儒抚养长大的孩童。”
“这个孩童,如今第一次得到了一件名为‘剑’的玩具。”
“他发现,这件玩具很好用,可以轻易帮他做到许多从前做不到的事情,可以帮他吓退恶犬,可以帮他劈开荆棘。”
“他会慢慢地喜欢上它,依赖上它。”
“然后……”
帝君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连惊鸿都能清晰感受到的忧虑。
“他会……习惯它。”
“习惯用剑去思考,习惯用剑去解决问题,习惯将自己的意志,寄托于剑锋之上。”
“当那一天到来时,他便不再是那个生而为‘道’的‘他’了。”
“他会变成一个手持利剑的‘剑修’。”
“一个强大的,甚至可能比本君还要强大的‘剑修’。”
“但他终究,是‘借用’了剑的力量,而不是……成为了力量本身。”
“他的道,便会因此出现瑕疵。”
“一条……或许永生永世,都无法弥补的瑕疵。”
惊鸿的心为之一窒,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她终于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帝君的恐惧所在。
这不是对力量的恐惧,而是对“道”之不纯的恐惧!
是眼睁睁看着一块完美无瑕的混沌璞玉,即将因沾染后天的尘埃而变得不再完美,那种深深的惋惜与无力!
“那……那我们……”惊鸿急切地开口,“是否应该……”
“做什么?”帝君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下去,夺走他的剑?然后告诉他,‘孩子,那不是你的玩具,你真正的力量,是把这天给拆了’?”
“你觉得,他会信吗?”
惊鸿哑口无言。
是啊,一个失忆的人,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人,你如何让他相信自己拥有着超乎想象的力量?
任何强行干预的行为,都可能适得其反,甚至会加速他对自身身份的怀疑,从而更加依赖那柄能带来“安全感”的剑。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连帝君都感到棘手,甚至无解的死局。
“那……帝女殿下她……”惊鸿想到了那个将林一送到此地的神秘女子。
“她?”帝君冷哼一声,语气中竟透出罕见的怒意,“若非她自作主张,将他送来这方‘剑道’昌盛的小世界,又岂会生出这许多变数!”
“她以为,将他置于最弱小的凡尘之中,便能让他安然度过这段最虚弱的时期……却忘了,最锋利的刀,往往不是藏于锦盒,而是隐于市井。”
“这方天地的‘剑’,就是那柄最容易伤到他的刀。”
惊鸿的心,沉入了谷底。
她从未见过帝君流露出如此无奈,甚至带着几分怒其不争的情绪。
看来,此事之严重,己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那我们现在,该当如何?”惊鸿低声问道。
帝君沉默了。
他负手而立,目光再次投向下方那片云海。
良久,良久。
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忧虑与无奈一并吐出。
“等。”
“等?”
“对,等。”帝君的声音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淡漠,“等一个契机。”
“等一个,能让他自己意识到‘剑’的局限性,从而主动放弃它的契机。”
“或者……”
帝君的眼中,闪过一抹深邃的寒芒。
“等一个,能逼得他不得不动用自身本源之力,从而忆起自己是谁的契机。”
“在此之前,我们什么都不能做。”
“只能……看。”
“看着他,与那柄剑,渐行渐远。”
“又或者……”
“看着他,与那柄剑,人剑合一。”
说罢,他不再言语。
白玉飞舟悄无声息地隐入更深层次的虚空之中,消失不见。
只留下惊鸿依旧单膝跪地,消化着方才那番足以颠覆她认知的话语,心中掀起了万丈狂澜。
……
思过崖顶。
林一自然不知道,在九天之上,有位大佬正为了他“该不该玩玩具”的问题而操碎了心。
他现在,正处于一种极其玄妙的状态。
自从决定彻底摆烂之后,他感觉自己整个人的精神都升华了。
以前,他虽嘴上说着躺平,但内心深处其实充满了抗拒与挣扎,会害怕,会焦虑,会想方设法地去避免那些可能到来的麻烦。
结果却是,越挣扎,麻烦越大;越抗拒,误会越深。
现在,他不挣扎了。
当他放弃了所有主观能动性,将自己完全当作一个“命运的提线木偶”之后,他发现……
世界,清静了。
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在惊涛骇浪中奋力求生却始终无法靠岸的溺水者,在放弃挣扎、任由身体下沉的那一刻,忽然感受到了一种被温暖海水包裹的安宁。
不就是剑祖吗?行,我认了。
不就是一剑裂天吗?裂就裂了,反正有护山大阵兜底。
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我一统东洲,脚踢魔尊,拳打仙帝?
来吧,都来吧。
反正,动手的是这柄剑,又不是我林一。
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莫得感情的……持剑工具人罢了。
心态一变,天地宽。
林一甚至有心情开始仔细打量起手中这柄刚刚差点酿成大祸的“凶器”。
【斩仙:太古神物,混沌神铁所铸,曾饮十万仙魔之血,内蕴“归寂”与“破灭”两道至高法则。因杀戮过重,剑魂蒙昧,后被青云宗祖师封印于剑冢。现己认主,剑魂初生,忠诚度:满。】
这是系统给出的信息。
林一撇了撇嘴。
介绍得倒是挺唬人。
可在他看来,这玩意儿现在就跟个拆家的哈士奇没什么两样。
精力旺盛,破坏力强,还他妈不听指挥。
他试探性地松开手。
那“斩仙”古剑并未坠地,而是凭空悬浮起来,剑尖朝下,剑柄则像个小脑袋似的,在他的手腕上亲昵地来回磨蹭。
一股“主人不要丢下我”的委屈意念,清晰地传入脑海。
林一叹了口气。
得,这下是真甩不掉了。
他伸出另一只手,学着撸猫的样子,在那光滑的剑柄上摸了两下。
“嗡嗡~”
斩仙古剑发出了欢快愉悦的嗡鸣,剑身都兴奋得微微颤抖起来。
林一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慈父般的无奈微笑。
“行吧行吧,不扔你,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不过,咱俩可得约法三章。”
“第一,没我的允许,不准再乱动,听见没?”
“嗡?”斩仙似乎有些疑惑。
“第二,不准再随便拉着我的手到处乱挥,知道吗?”
“嗡嗡?”斩仙的疑惑更深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林一的表情严肃起来,“以后,凡事要低调!要苟!要学会隐藏自己!咱们的目标是,当一个平平无奇的……杂役!懂?”
“嗡……嗡……嗡……”
斩仙古剑围着他缓缓转了三圈。
然后,剑尖指向了山下那群依旧在狂呼“剑祖无敌”的青云宗弟子。
那意思,仿佛在问:
就这?还杂役?
主人你是不是……对“平平无奇”这西个字,有什么误解?
林一:“……”
他感觉,自己跟这柄剑的沟通,存在着根本性的、无法跨越的代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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