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叙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
“我知道了。”
何叙站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
李博文突然叫住了他，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
他从椅子上挣扎着站起来，戴着手铐的双手扒着桌子，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充满希望的眼神看着何叙。
这就……结束了？
他以为，这又是一次无意义的提审。
他以为，自己又要回到那个冰冷绝望的牢房里，继续数着日子等死。
“你……”
“你能帮我翻案吗？”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何叙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
他没有回头。
“你的案子，我们会重审。”
李博文愣住了。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如果查明确属冤案，当年所有办案的相关人员，一个都跑不了。”
“国家会给予你应有的补偿。”
“你失去的十五年，我们会用另一种方式，还给你。”
何叙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惊雷，在李博文的脑海里炸响。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看着何叙的背影，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是因为害怕。
是难以置信。
是压抑了十五年的绝望，终于看到了光亮。
“你……你说的是……真的？”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何叙没有回答。
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
下一秒。
“哇——”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哭嚎，猛地爆发出来。
李博文再也控制不住。
他趴在桌子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哭声，穿不透厚重的墙壁。
但门外的监狱长，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看向何叙，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这位年轻的处长，到底对李博文说了什么？
“何处长……”
“从今天起，给他换个单间，伙食标准提到最高。”
何叙打断了他。
“找个心理医生，随时关注他的精神状态。”
“在案子没有正式翻过来之前，他不能出任何意外。”
“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明白！您放心，我一定办到！”
监狱长把胸脯拍得邦邦响。
何叙没再多说，迈开步子，朝着来路走去。
监狱长紧紧跟在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喘。
首到把何叙送上那辆黑色的车，看着车子绝尘而去，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这个何处长，太可怕了。
……
商务车内。
何叙靠在后座上，闭着眼睛。
他的手里，捏着一份牛皮纸档案袋。
袋子没有封口，露出里面泛黄的纸张。
那是朱雪梅的卷宗。
他没有立刻打开，只是静静地坐着。
脑子里，回放着刚才与李博文的对话。
三十岁。
一米八。
壮实。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经过十五年的成长，完全可以长成这个样子。
年龄，对上了。
动机，也对上了。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那个少年，还在吗？
何叙睁开眼。
他从档案袋里，抽出了那份尘封了十五年的资料。
第一页，是朱雪梅的照片。
何叙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翻到了下一页。
上面，是关于火灾后，朱雪梅情况的记录。
“全身百分之七十重度烧伤，并发严重吸入性损伤，陷入深度昏迷，判定为植物人状态。”
冰冷的文字，记录着一个花季少女最残酷的结局。
何叙继续往下看。
“其父母，朱德邦，刘琴，均为普通工人，为支付巨额医疗费用，变卖全部家产，并欠下高额债务。”
“一年后，因无力继续承担后续治疗费用，夫妻二人在医院天台，跳楼自杀。”
何叙的呼吸，微微一滞。
档案的最后，只有短短一行字。
“因家属放弃，医院停止对朱雪梅的生命支持治疗，于次日凌晨三点，宣告死亡。”
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就此分崩离析。
姐姐被烧成植物人，在痛苦中死去。
父母，在绝望中自杀。
何叙将文件合上。
不对。
还不对。
这份档案里，少了一个人。
何叙重新拿起档案，一页一页，仔细地翻找着。
终于，在家庭关系那一栏的角落里，他找到了那个名字。
朱勇。
关系：弟弟。
年龄：十五岁。
后面，还有一个括号，里面写着两个字。
“失踪。”
父母自杀后，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就从所有人的视线里，彻底消失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何叙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原来，你藏在这里。
十五年前，你十五岁。
亲眼看着姐姐被大火吞噬，父母被逼上绝路。
家破人亡。
你一个人，带着无尽的仇恨，消失在人海里。
十五年后，你三十岁。
你回来了。
你用同样一场大火，烧掉了仇人的一切。
你甚至，还去见了那个替真正的凶手背了十五年黑锅的倒霉蛋。
你告诉他，善恶终有报。
朱勇。
你就是那个“幽灵”。
何叙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处长？”
电话那头，是王浩宇的声音。
“别查了。”
何叙淡淡地说道。
“啊？不查了？”
王浩宇一愣。
“不查朱雪梅的亲戚朋友了？”
“不用了。”
“我己经知道‘幽灵’是谁了。”
王浩宇在那头，彻底懵了。
这才过去多久？
处长这就……锁定凶手了？
“凶手是……谁啊？”
他结结巴巴地问。
何叙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一个十五年前，就该死去的人。”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他不想解释太多。
现在，还只是推论。
他需要证据。
一个能把朱勇，牢牢钉死的证据。
“师傅。”
何叙开口，对前排的司机说。
“去城南公墓。”
司机应了一声，在前面的路口，打了方向盘。
车子朝着城市南边驶去。
朱德邦和刘琴夫妇的骨灰，就存放在那里。
何叙有一种预感。
一个为了复仇，可以蛰伏十五年的人。
一个在复仇成功后，还不忘去告慰冤魂的人。
他一定，会去那个地方。
那个，他所有亲人最后的归宿。
朱勇，我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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