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乘风指尖的铜铃还悬在半空,铃舌震颤的余响刚漫过肩头,就被一阵黏腻的风掐断了尾音。
那风裹着腐叶与湿泥的腥气,从黑黢黢的林缝里钻出来,落在脖颈上像贴了片浸了水的苔藓,凉得人脊背发紧。
他猛地攥紧腰间的短刀,刀柄上缠的鹿皮被手心的汗浸得发潮,目光扫过前方歪扭的灌木丛——方才还在不远处弯腰采挖金线莲的药农老周,此刻竟没了踪影,只有他落在地上的竹篓歪在泥里,篓口的铁皮扣环还在轻轻打转,发出细碎的“咔嗒”声,像被什么东西拽着往林子深处滑。
“老周!”袁乘风沉喝一声,足尖点地跃过横在身前的枯木,靴底踏在积了半指厚腐叶的地面上,只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响。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左侧的灌木丛里,有片深绿色的衣角一闪而过,那是老周今早穿的粗布短褂,此刻却被不知从哪来的藤蔓缠了半截,布料上还沾着几星暗褐色的黏液,半截了闻,竟带着股类似烂果的甜腥气。
这气味刚钻进鼻腔,袁乘风就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眼前的树影似乎晃了晃,原本清晰的树干轮廓竟晕开了一层淡青色的雾,像被墨汁染过的宣纸,边角都在慢慢洇开。
他猛地闭紧眼,抬手按在眉心,指腹下的皮肤发烫。
昨夜在山脚下的破庙里歇脚时,老周还说这青罗峰的后山常年云雾不散,尤其是入了夏,林子里的瘴气能把活人困得辨不清方向,可今早天刚亮,老周就急着要上山采金线莲——他那卧病在床的孙儿等着这药引子救命。
袁乘风原本想等日头再高些,瘴气散了些再动身,可老周说什么也等不及,揣着半块干饼就先一步进了山。
此刻想起老周焦急的模样,袁乘风的心更沉了,他强撑着晃悠的神思,从怀中摸出个巴掌大的瓷瓶,拔开塞子倒出两粒深棕色的药丸,塞进嘴里。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苦味顺着喉咙滑下去,才勉强压下那股要往上涌的昏沉。
“袁大哥!”
清亮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急促的喘息。
袁乘风回头,就见叶澜汐提着裙摆从坡下跑上来,她身上的浅青色衣裙沾了不少草屑,鬓边的银簪也歪了,可那双杏眼却亮得惊人,手里还攥着一把新鲜的薄荷草,叶片上的水珠顺着指尖往下滴,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她跑到袁乘风身边,刚要开口,鼻尖就萦绕上那股甜腥气,眉头瞬间蹙起,抬手捂住口鼻:“是瘴气!这气味比前几日在断魂崖遇到的更烈,老周怕是被瘴气迷了心智,往林子深处走了。”
袁乘风点头,指了指那片沾着黏液的衣角:“他的褂子被藤蔓缠在那儿,方才我追过来时,隐约听见林子里有脚步声,可顺着声音找,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这瘴气邪性得很,我不过闻了两口,就觉得眼前发花,若不是带了清心丸,恐怕现在也撑不住。”
他话刚说完,就见叶澜汐蹲下身,将手里的薄荷草凑近那片衣角,指尖轻轻捻了捻叶片,薄荷的清香瞬间漫开,竟将那股甜腥气压下去了大半。
叶澜汐的指尖在衣角上的黏液处碰了碰,随即站起身,将沾了黏液的手指凑到鼻尖轻嗅,眉峰皱得更紧:“这不是普通的瘴气,黏液里掺了‘迷魂藤’的汁液,这种藤蔓的汁液沾到皮肤,再吸入瘴气,人会产生幻觉,把林子里的树影当成路,越走越深,最后困在瘴气最浓的地方,连骨头都剩不下。”
袁乘风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在江湖上闯荡多年,也听过迷魂藤的名号,据说这种藤蔓只长在瘴气极重的深山里,汁液有剧毒,若是沾到伤口,半个时辰内就能让人全身僵硬。
可老周只是衣角沾了些汁液,怎么会被迷了心智?叶澜汐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又道:“迷魂藤的汁液单独接触皮肤倒无妨,可一旦和瘴气里的‘腐心菌’混在一起,就会产生一种能刺激神经的毒气,人闻了之后,眼前会出现自己最想看到的景象,比如老周,说不定现在正以为自己找到了大片金线莲,顺着幻觉往瘴气核心走呢。”
“那我们得赶紧找到他!”袁乘风说着就要往林子深处冲,却被叶澜汐一把拉住手腕。
她的指尖带着薄荷的清凉,触碰到袁乘风发烫的皮肤时,竟让他那股昏沉感又淡了几分。
“不能硬闯!”叶澜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瘴气核心的腐心菌浓度最高,我们现在进去,不等找到老周,自己先会被幻觉困住。
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过,薄荷能辟秽?这青罗峰的薄荷沾了晨露,辟秽的效果比寻常薄荷强三倍,我们先采些薄荷编个草环,戴在身上能挡一多半瘴气,再顺着迷魂藤的痕迹找,才能稳妥。”
袁乘风停下脚步,看着叶澜汐手里的薄荷草。
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脸上,将她鬓边的碎发染成了浅金色,她的眼神专注而冷静,完全不像个刚入江湖的姑娘。
前几日在断魂崖遇到狼群,也是她凭着对草药的熟悉,找到能驱狼的“逐兽草”,才让两人化险为夷。
此刻听她这么说,袁乘风也冷静下来,点了点头:“听你的,我们先采薄荷。”
两人分头行动,在附近的山坡上寻找薄荷。
叶澜汐的动作很快,她的指尖像是长了眼睛,总能在杂乱的草丛里精准地找到薄荷的影子。
她采薄荷时很讲究,只掐取顶端的三片嫩叶,连带着茎秆一起,说这样能最大限度地保留薄荷的香气。
袁乘风跟着学,可他的手指粗笨,好几次都把薄荷的叶片掐烂了,绿色的汁液沾在指头上,却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凉,让他原本发沉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约莫半个时辰后,两人采了足足两大把薄荷。
叶澜汐找了根韧性极好的青藤,将薄荷一束束地捆好,然后编成两个圆环状的草环,草环上的薄荷叶片层层叠叠,清新的香气顺着风飘出去,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清爽了。
她把其中一个草环递给袁乘风:“戴上吧,薄荷的香气能护住心脉,减少腐心菌对神经的刺激,不过也只能撑一个时辰,我们得在一个时辰内找到老周,不然草环的效力过了,我们也会陷进去。”
袁乘风接过草环,戴在颈间。
薄荷的清凉顺着衣领钻进衣服里,贴在皮肤上,像是有无数根细小的冰针在轻轻按摩,之前太阳穴的胀痛感瞬间消失了,眼前的树影也恢复了清晰,再也没有那种晕开的雾气。
他忍不住赞叹:“这薄荷草竟有这么大的用处,之前在山下的药铺里,也见过晒干的薄荷,却没这么灵验。”
叶澜汐笑了笑,将自己的草环也戴好:“山下的薄荷都是晒过的,香气散了大半,哪有刚采的新鲜薄荷管用?而且这青罗峰的土壤里含‘寒玉髓’,长出来的薄荷自带一股寒气,辟秽的效果自然更强。”
说话间,叶澜汐的目光又落回那片沾了黏液的衣角上。
她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地面上的痕迹——腐叶层被踩出了一串浅浅的脚印,脚印的方向朝着林子深处,每一步都踩得很实,像是走得格外急切。
脚印旁边,还缠着几根细细的迷魂藤,藤蔓的颜色和周围的草丛几乎融为一体,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叶澜汐伸手摸了摸藤蔓的顶端,那里还沾着一点新鲜的泥土:“老周刚走没多久,藤蔓上的泥土还没干,我们顺着脚印追,应该能赶上。”
两人顺着脚印往林子深处走。
越往里面走,树木越密集,阳光几乎透不进来,空气也变得越来越潮湿,每走一步,都能听见靴底踩在腐叶上发出的“噗嗤”声,像是踩在烂泥里。
周围静得可怕,连鸟鸣虫叫都听不到,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在林子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袁乘风握紧了腰间的短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西周,他总觉得暗处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们,可每次回头,都只看到密密麻麻的树影,连一丝异动都没有。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叶澜汐突然停下脚步,抬手示意袁乘风别出声。
她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一棵老樟树,树干粗壮得需要两人合抱,树干上缠着厚厚的迷魂藤,藤蔓的颜色比之前看到的更深,几乎成了墨黑色,上面的黏液也更浓稠,顺着树干往下淌,在地面上积成了一滩暗褐色的水洼,水洼里还泡着几片枯黄的树叶,树叶在水里慢慢融化,变成了和黏液一样的颜色。
“你看那树干后面。”叶澜汐压低声音,指了指老樟树的另一侧。
袁乘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佝偻的身影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把小铲子,在泥里不停地挖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快了,快了,再挖一棵,就能给孙儿治病了……”正是老周!他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脸上沾着不少泥污,眼神涣散,像是没看见袁乘风和叶澜汐,只顾着埋头挖泥。
袁乘风刚要上前,就被叶澜汐拉住了。“
别靠近!”叶澜汐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紧张,“你看他脚边的水洼,那是迷魂藤汁液和瘴气混合形成的‘腐心水’,只要沾到一点,幻觉会更严重,到时候他会攻击靠近的人。”
袁乘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见老周的裤脚己经沾了不少腐心水,布料都被染成了暗褐色,可老周却像是毫无察觉,依旧在不停地挖着泥,铲子碰到石头发出“哐当”的响声,他也只是皱了皱眉,换了个地方继续挖。
叶澜汐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布包,打开来,里面装着一些晒干的薄荷粉末。
她将粉末倒在手心,然后朝着老周的方向轻轻一吹,薄荷粉末顺着风飘过去,落在老周的头上和肩膀上。老周的动作猛地一顿,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西周,眼神依旧涣散,可嘴里的念叨声却停了。
叶澜汐又吹了一把薄荷粉末,这次粉末落在了老周面前的腐心水里,水面瞬间泛起一层细小的泡沫,那股甜腥气也淡了几分。
“老周!”叶澜汐轻声喊了一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安抚人的力量。
老周的头慢慢转过来,目光落在叶澜汐身上,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刚张开嘴,又猛地摇了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别……别过来,这里有好多金线莲,我要采给孙儿……”他说着,又要低头去挖泥,可手刚碰到铲子,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住了似的,怎么也按不下去。
袁乘风看得清楚,老周的手在发抖,脸上的表情既痛苦又迷茫,显然是幻觉和理智在挣扎。
叶澜汐从地上捡起一根长树枝,在树枝的顶端缠上了一束新鲜的薄荷,然后慢慢伸到老周面前:“老周,你闻闻这个,这是薄荷,能让你清醒过来。
你的孙儿还在等你回去,你要是陷在这里,他怎么办?”薄荷的清香顺着树枝飘到老周面前,老周的鼻子抽了抽,眼神里的迷茫渐渐淡了些,他抬起手,想要去抓那束薄荷,可手伸到一半,又猛地缩了回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不行……我不能走,金线莲还没采够,孙儿还在等着……”
叶澜汐的眉头皱了皱,她知道老周是被幻觉困住太深,寻常的劝说不管用。
她回头看了袁乘风一眼,用口型说了句“准备接应”,然后慢慢往前挪了两步,将缠着薄荷的树枝又往前伸了伸:“老周,你看清楚,你挖的不是金线莲,是泥!你脚下的水是有毒的腐心水,再待在这里,你会没命的,到时候谁来给你孙儿治病?”她说着,故意将树枝往老周的脸颊边凑了凑,薄荷的清凉扫过老周的皮肤,老周猛地打了个寒颤,眼神瞬间清明了几分。
“泥?”老周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铲子,铲子上全是黑褐色的泥,哪里有什么金线莲?他又看了看脚下的水洼,水洼里的腐心水散发着甜腥气,沾在裤脚上的布料己经开始发硬,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被幻觉迷了,吓得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我……我刚才怎么了?我明明看到这里全是金线莲,怎么会是泥?”老周的声音带着后怕,他抬起头,看到袁乘风和叶澜汐,眼眶瞬间红了,“袁大哥,叶姑娘,多亏了你们,不然我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叶澜汐见他清醒过来,松了口气,将树枝递给他:“你先拿着这束薄荷,贴近鼻子闻,能彻底驱散你体内的瘴气。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草环的效力快过了,再待下去,瘴气会重新缠上来。”老周接过薄荷,紧紧攥在手里,薄荷的清香钻进鼻腔,他只觉得脑袋一阵清明,之前的昏沉感和幻觉彻底消失了。他站起身,踉跄了一下,被袁乘风伸手扶住:“慢点,你刚清醒,身体还虚着。”
三人转身往回走。
老周走在中间,手里紧紧攥着薄荷,时不时地闻一下,像是怕再次陷入幻觉。袁乘风走在前面开路,他的目光依旧警惕,刚才在找老周的时候,他总觉得暗处有东西在盯着他们,此刻往回走,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出现了,而且比之前更强烈。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身后的林子深处,似乎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速度快得像一阵风,等他再仔细看时,却什么都没有了。
“袁大哥,怎么了?”叶澜汐注意到他的异样,停下脚步问道。
袁乘风摇了摇头,将短刀握得更紧:“没什么,可能是我太紧张了。我们赶紧走,争取在草环效力过之前走出这片林子。”
叶澜汐点了点头,可她的目光却落在了旁边的一棵树上——那棵树的树干上,有一道新鲜的抓痕,抓痕很深,边缘还沾着一点黑色的黏液,和迷魂藤上的黏液一模一样,可抓痕的形状却不像是动物留下的,反而像是人的指甲抓出来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刚要提醒袁乘风,就听见老周发出一声惊呼:“我的竹篓!”三人回头,只见老周之前落在地上的竹篓,此刻竟飘在半空中,竹篓的提手被一根细细的迷魂藤缠着,藤蔓的另一端隐没在林子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牵着竹篓往里面拖。
竹篓里的干饼和采来的草药撒了一地,其中一株金线莲滚到了叶澜汐的脚边,叶片上还沾着黑色的黏液。
“不好!”叶澜汐脸色骤变,“是迷魂藤的根茎在动!这林子里的迷魂藤是被人控制的,有人在暗处盯着我们!”她的话刚说完,就见周围的地面突然开始震动,一根根黑色的藤蔓从腐叶层里钻出来,像一条条毒蛇,朝着三人缠过来。
藤蔓上的黏液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散发着浓郁的甜腥气,让人闻了就觉得头晕目眩。
袁乘风猛地将叶澜汐和老周护在身后,拔出腰间的短刀,朝着缠过来的藤蔓砍去。
刀锋划过藤蔓,发出“嗤”的一声响,黑色的黏液溅了出来,落在地上,将腐叶都烧出了一个个小洞。
可藤蔓像是砍不尽似的,砍断一根,又有两根从旁边钻出来,而且越来越粗,越来越长,有些藤蔓上还长着尖锐的倒刺,闪烁着寒光,显然是带毒的。
“往左边走!那里有块巨石,藤蔓爬不上去!”叶澜汐大喊着,指着左前方不远处的一块巨石。
那巨石足有两人高,表面光滑,周围没有任何植物,显然是藤蔓无法附着的地方。
袁乘风点头,护着两人往巨石的方向退去。
老周毕竟年纪大了,又刚从幻觉中清醒,脚步有些跟不上,一根藤蔓趁机缠上了他的脚踝,黏液沾在皮肤上,老周只觉得一阵刺痛,忍不住痛呼出声。
“老周!”袁乘风眼疾手快,反手挥刀斩断缠上老周脚踝的藤蔓,黑色黏液溅在他的靴面上,瞬间腐蚀出几个细小的孔洞,一股焦糊味混着甜腥气扑面而来。
老周踉跄着往前扑了两步,被叶澜汐伸手扶住,他低头看着脚踝上被黏液沾过的地方,皮肤己经泛起红肿,像是被火烫过似的,又疼又痒,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这藤蔓的汁液竟这么毒!”
叶澜汐从怀中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一点乳白色的药膏,飞快地抹在老周的红肿处:“这是‘解秽膏’,能暂时压制毒性,等出了林子再好好处理。你抓紧我的胳膊,别掉队!”老周点点头,紧紧攥住叶澜汐的衣袖,三人加快脚步往巨石方向冲去。
身后的藤蔓还在疯狂追赶,有的藤蔓甚至缠上了旁边的树干,像鞭子似的抽过来,“啪”的一声打在地上,腐叶飞溅,留下一道深褐色的痕迹,若是被抽到身上,恐怕骨头都要被抽断。
袁乘风走在最后,短刀在他手中舞得密不透风,每一刀都精准地斩断缠过来的藤蔓。
可藤蔓的数量越来越多,他的手臂渐渐开始发酸,额头上渗出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颈间的薄荷草环上,草环的香气似乎淡了些,他只觉得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眼前的藤蔓影子竟晃了晃,像是变成了一条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看得他心头一紧。
“袁大哥,撑住!还有几步就到巨石了!”叶澜汐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几分急切。
袁乘风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藤蔓上,薄荷的清凉顺着鼻腔钻进肺里,勉强压下那股要冒出来的昏沉。
他猛地发力,一刀斩断缠向叶澜汐后背的藤蔓,大喊道:“快!你们先上去!”
叶澜汐扶着老周率先跑到巨石下,巨石表面光滑,她踮起脚尖,伸手抓住巨石边缘的一道裂缝,用力往上爬。
老周也跟着往上爬,可他的手臂没力气,爬了几次都滑了下来,脚踝上的疼痛让他额头上的冷汗更多了。
叶澜汐回头,伸手拉住老周的手腕,用力往上拽:“老周,再加把劲!”
就在这时,一根手臂粗的藤蔓突然从旁边的树干上缠过来,朝着叶澜汐的腰腹甩去。
袁乘风看得真切,心中一急,顾不上身后的藤蔓,猛地冲过去,一把将叶澜汐往巨石方向推了一把,自己则转身挥刀砍向那根粗藤蔓。
刀锋砍在藤蔓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藤蔓竟没断,反而顺势缠上了袁乘风的手臂,黑色黏液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袖,刺骨的疼痛顺着手臂蔓延开来,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他的骨头。
“袁大哥!”叶澜汐惊呼一声,己经爬上巨石的她,立刻弯腰伸手想去拉袁乘风,可藤蔓缠得太紧,袁乘风的手臂己经开始发红,他咬牙用力,想把手臂从藤蔓里挣脱出来,可藤蔓却越缠越紧,甚至有细小的倒刺扎进了他的皮肤里,疼得他额头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老周终于爬上了巨石,他看着被藤蔓缠住的袁乘风,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袁大哥,你撑住,我来帮你!”他说着就要往下跳,却被叶澜汐一把拉住:“别下去!你下去只会添乱!”叶澜汐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西周,落在巨石旁边的一丛薄荷上——那丛薄荷比他们之前采的更茂盛,叶片上还沾着晨露,显然是刚长出来的。
她眼睛一亮,立刻从巨石上滑下去一点,伸手够到那丛薄荷,一把将薄荷连根拔起,连同泥土一起握在手里。
“袁大哥,接着!”叶澜汐将手里的薄荷朝着袁乘风扔过去。
袁乘风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接住,薄荷的清香瞬间漫开,缠在他手臂上的藤蔓竟微微颤抖了一下,缠得也松了些。
他心中一动,立刻将薄荷凑近缠在手臂上的藤蔓,薄荷的叶片贴在藤蔓上,藤蔓像是被烫到似的,猛地收缩,黑色黏液竟开始慢慢褪去,缠在手臂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小。
“有用!”袁乘风心中一喜,趁机用力一扯,将手臂从藤蔓里挣脱出来。
他来不及查看手臂上的伤口,转身就往巨石方向跑,身后的藤蔓还在追赶,可速度明显慢了些,显然是忌惮薄荷的香气。
叶澜汐趴在巨石上,伸手抓住袁乘风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往上拉:“快!再快点!”
袁乘风借着叶澜汐的力气,一脚蹬在巨石上,终于爬上了巨石顶端。
三人趴在巨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着下方的藤蔓在巨石周围疯狂扭动,却始终爬不上光滑的石面,只能不甘心地甩动着,黑色黏液滴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过了好一会儿,藤蔓才渐渐退去,钻进腐叶层里消失不见,只留下满地深褐色的黏液和被斩断的藤蔓残枝。
三人这才松了口气,瘫坐在巨石上,浑身的力气像是都被抽干了。
袁乘风低头查看自己的手臂,衣袖己经被黏液腐蚀得破烂不堪,手臂上红肿一片,细小的倒刺还扎在皮肤里,渗出血珠,疼得他龇牙咧嘴。
叶澜汐凑过来,从怀中拿出干净的布条和药膏,小心翼翼地帮他清理伤口:“这藤蔓的倒刺上也有毒,得把倒刺挑出来,再涂解秽膏,不然毒性会顺着血液扩散。”
她的动作很轻,指尖带着薄荷的清凉,落在袁乘风的伤口上,竟让那股刺痛感减轻了不少。
袁乘风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心中泛起一阵暖意——自从踏入江湖,他见惯了人心险恶,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不顾危险地帮他。
他张了张嘴,想说声谢谢,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老周坐在一旁,看着两人,眼眶红红的:“都怪我,要不是我急着采金线莲,也不会让你们陷入危险。”
叶澜汐抬头,笑了笑:“老周,别这么说,谁也没想到这林子里的瘴气会这么邪性,还有人控制迷魂藤。不过现在没事了,我们只要等草环的效力恢复些,再找条安全的路出去就行。”
袁乘风点点头,目光看向林子深处:“刚才控制藤蔓的人,肯定还在附近盯着我们。
他既然能用迷魂藤和瘴气设下陷阱,说明对这青罗峰很熟悉,说不定就是住在这山里的人。我们得小心些,出去之后,得提醒山下的村民,别再轻易上山了。”
叶澜汐赞同地点头,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薄荷,叶片上的晨露己经干了,可香气依旧浓郁。
她想起刚才藤蔓忌惮薄荷的样子,若有所思地说:“薄荷能辟秽,还能克制迷魂藤,看来我们得多采些薄荷带在身上,万一再遇到藤蔓,也能有个防备。”
三人休息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体力渐渐恢复,颈间的薄荷草环香气也恢复了些。
袁乘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们该走了,这里不宜久留,谁知道那控制藤蔓的人会不会再回来。”叶澜汐和老周也站起身,跟着袁乘风往巨石下爬。
刚爬下巨石,叶澜汐就注意到地上的薄荷残枝——刚才她扔给袁乘风的那丛薄荷,掉在地上,叶片己经被踩烂了,可根部还带着泥土,似乎还能活。
她弯腰将薄荷捡起来,小心地用布条包好:“这薄荷能克制迷魂藤,带回去种在山下的药圃里,说不定以后还能派上用场。”
袁乘风看着她手里的薄荷,笑了笑:“还是你想得周到。”
三人顺着之前来的路往回走,这次走得格外小心,袁乘风在前开路,叶澜汐在中间扶着老周,时不时地观察西周的动静,手中还攥着一把新鲜的薄荷,以防万一。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听到了远处的鸟鸣声,阳光也渐渐透了进来,林子里的瘴气淡了不少,空气也变得清新了。
三人心中一喜,加快脚步往前走,很快就走出了那片瘴气弥漫的林子,看到了山下的村庄炊烟袅袅,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老周看着熟悉的村庄,激动得热泪盈眶:“到家了,终于到家了!”他转头看向袁乘风和叶澜汐,深深鞠了一躬:“袁大哥,叶姑娘,大恩不言谢,以后你们要是有需要,尽管来找我老周,我一定帮忙!”
袁乘风扶起他:“老周,不用这么客气,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你赶紧回家看看你孙儿,我们也该去镇上找家客栈歇脚了。”叶澜汐也笑着说:“老周,记得给你孙儿煎药时,加点薄荷,能清心,对病情有好处。”
老周点点头,再三感谢后,才急匆匆地往村里走。袁乘风和叶澜汐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村口,才转身往镇上走去。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柔和,颈间的薄荷草环香气随风飘散,将之前的惊险和疲惫都驱散了不少。
袁乘风侧头看向叶澜汐,笑着说:“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们还真不一定能走出那片林子。
以后要是再遇到这种事,还得靠你引路辟秽。”叶澜汐回头,杏眼弯成了月牙:“袁大哥,你太客气了,我们是同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而且这青罗峰的草药这么多,说不定我们以后还会来呢。”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往镇上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夕阳下的小路尽头,只留下薄荷的清香在空气中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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