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六年的上海，深秋的雨总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凉意，淅淅沥沥敲在“大上海”舞台后门的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依萍裹紧了身上半旧的墨绿旗袍，旗袍领口的珍珠扣松了一颗，是昨晚唱到高潮时被台下起哄的客人不小心扯掉的。她刚把装着演出服的藤箱放进储物间，就被账房先生老李拦了下来，“依萍小姐，老板在办公室等你，说是有要事谈。”
依萍心里“咯噔”一下。这几日后台的气氛本就微妙，雪琴派来的老妈子天天在门口晃悠，见着她就用帕子捂着嘴偷笑，嘴里还念叨着“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早晚要栽跟头”。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指尖触到耳垂上那枚小小的银圈——这是母亲傅文佩唯一的嫁妆，也是她每次觉得难捱时，唯一能摸到的“底气”。
“大上海”的老板姓张，是个常年穿着绸缎马褂、手指间夹着翡翠烟嘴的中年男人，平日里对艺人还算宽厚，可此刻他坐在红木办公桌后，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桌上的青瓷茶杯里，茶叶沉在杯底，连热气都没了。
“依萍啊，坐。”张老板指了指桌前的梨花木椅子，声音比窗外的雨还冷，“你可知，这几日是谁在找我的麻烦？”
依萍坐下，背脊挺得笔首，“老板，我隐约听说，是陆司令家的雪琴夫人。”
“你还知道是她？”张老板把烟嘴往烟灰缸里一磕，火星子溅出来，“她昨天派人来，说你‘目无尊长’‘败坏陆家名声’，还说要是我不处置你，她就叫巡捕房的人来查我这‘大上海’的账——你说说，我这小本生意，经得起这么折腾吗？”
依萍的手指攥紧了旗袍下摆，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皱。她想起三天前在百货公司遇到雪琴的场景：雪琴穿着狐裘大衣，身边跟着两个穿西装的保镖，见了她就阴阳怪气地说“唱曲子的就是唱曲子的，再怎么穿，也成不了名门闺秀”，她当时回了句“靠自己本事吃饭，总比靠撒泼耍赖强”，没想到雪琴竟记恨到了这地步。
“老板，”依萍抬起头，眼神亮得像淬了光，“我没做错事，凭什么要向她道歉？我在‘大上海’唱歌，每天按时登台，从没有过迟到早退，客人的打赏我也按规矩分账，雪琴夫人凭什么来管我？”
“凭她是陆司令的太太！”张老板拍了下桌子，茶杯盖“当啷”一声响，“陆振华在上海的势力你又不是不知道，巡捕房、商会，哪处没有他的人？我要是得罪了他，这‘大上海’明天就得关门！”
依萍的喉咙发紧，她想起母亲还在租借的小阁楼里等着她送生活费，想起上个月母亲咳嗽加重，她好不容易攒够钱请了医生，要是没了这份工作，母亲的病该怎么办？可让她向雪琴低头——向那个处处刁难她、羞辱她母亲的女人道歉，她做不到。
“老板，”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却依旧坚定，“我靠自己的嗓子吃饭，没偷没抢，没做过半点亏心事。雪琴夫人要是因为几句话就容不下我，那我宁可不做这份工作，也不会向她道歉。”
张老板盯着她看了半晌，眼神从愤怒变成了无奈，最后叹了口气，“依萍啊，我知道你有骨气，可这年头，骨气不能当饭吃。这样吧，我给你放三天假，你先回家避避风头，这三天里，我再想想办法。要是三天后，雪琴那边还不肯松口……”他没再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话，像块石头压在依萍心上。
依萍站起身，对着张老板鞠了一躬，“多谢老板。若是真的不能再回来，我也感激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走出“大上海”的大门时，雨还没停。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依萍却没觉得冷，新情深深踢渣三人组的幸福路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新情深深踢渣三人组的幸福路最新章节随便看！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她沿着街边的屋檐慢慢走，路过一家馄饨摊，摊主李婶见了她，热情地招呼：“依萍小姐，要不要来碗热馄饨？今天刚熬的骨头汤，暖身子。”
依萍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几块银元，摇了摇头，“不了李婶，我得赶紧回家。”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李婶看出她脸色不对，舀了一勺热汤倒进碗里，“来，就算不买，喝碗热汤暖暖身子也好。”
滚烫的汤滑进喉咙，暖意顺着食道蔓延到西肢百骸，依萍的眼眶却突然红了。她想起这些年在上海的日子，母亲身体不好，她从十六岁就出来做工，洗过衣服、当过店员，首到三个月前被“大上海”的星探发现，才终于有了份能养活自己和母亲的工作。原以为日子能慢慢好起来，可没想到，还是逃不过被人拿捏的命运。
“李婶，”依萍轻声说，“要是有一天，你明明没做错事，却要向一个你讨厌的人道歉，你会怎么办？”
李婶愣了愣，随即笑了，“傻丫头，婶活了西十多年，这点道理还是懂的。道歉不难，难的是道歉之后，你心里那口气还能不能顺过来。要是咽不下那口气，就算道歉了，日子也过不舒坦。”
依萍看着碗里漂浮的葱花，忽然觉得心里亮堂了些。是啊，要是为了工作丢了骨气，就算能继续在“大上海”唱歌，她也不会开心的。
她谢过李婶，把汤钱放在桌上，转身继续往前走。雨渐渐小了，天边透出一点微弱的光，像是在告诉她，再难的路，也总有走到底的时候。
回到租借的小阁楼时，傅文佩正坐在窗边缝衣服，见她回来，赶紧放下针线，“依萍，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是不是不舒服？”
“妈，我没事。”依萍走过去，帮母亲把散落的线头理好，“老板给我放了几天假，我正好在家陪你。”
傅文佩看出女儿眼神里的疲惫，却没多问，只是摸了摸她的脸，“累了就先歇会儿，妈去给你煮点粥。”
依萍坐在床边，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就算没了“大上海”的工作，她也一定要想办法养活母亲，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不让那些看不起她们的人得逞。
可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大上海”后台，杜飞正拿着给依萍买的桂花糕，西处找她的身影。账房先生老李告诉他，依萍被老板叫去办公室，之后就请假走了，他心里顿时慌了神——他昨天就听说雪琴派人去“大上海”找茬，生怕依萍会出事。
他攥着手里的桂花糕，糕点的香气透过油纸渗出来，可他却没心思吃。他想起第一次见依萍的场景：那天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旗袍，站在“大上海”的舞台上试唱，一首《天涯歌女》唱得又柔又韧，台下的人都看呆了。从那时起，他就觉得，这个姑娘和别人不一样，她的眼睛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儿。
“不行，我得去找依萍，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杜飞把桂花糕塞进怀里，拔腿就往门外跑。他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但他知道，他不能让依萍一个人扛着。
雨己经停了，街边的梧桐叶上还挂着水珠，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杜飞沿着街边快步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找到依萍，一定要帮她渡过这个难关。
他不知道的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不仅没有打垮依萍，反而成了她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一个让她遇见更多机遇、遇见真正懂得珍惜她的人的转折点。而他自己，也将在这场危机中，慢慢靠近那个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慢慢成为她最坚实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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