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内，阴冷的气息仿佛能渗入骨髓。顾凛对周遭环境视若无睹，全部心神都凝聚在眼前的三具尸体上。那层墨绿色的诡异绒毛在昏暗光线下微微颤动，散发着令人不适的阴湿腐败感。
仵作在一旁举着油灯，大气不敢出。顾凛戴着手套，手持银刀、银针、镊子等工具，如同最精密的机械，再次对尸体进行极其细致的解剖查验。
他避开了那些明显的撕裂伤和骇人的绿毛，专注于尸体的内部征象和那些不易察觉的细节。
他先是仔细检查了口腔、咽喉及食管黏膜。并无明显灼伤或破损，初步排除了强腐蚀性毒物入口的可能。
接着，他重点查验了中枢神经系统相关的部位。翻开眼睑，瞳孔散大固定，即便人死之后瞳孔会散大，但这种程度仍显异常。他用银针小心翼翼地刺探颅内，提取了少量脑脊液样本，置于琉璃片上仔细观察。
“血液流失严重，但脏器并未呈现同等程度的缺血萎缩……”顾凛自语着，手下不停。他剖开胸腔腹腔，心、肺、肝、肾等脏器虽然因失血而颜色偏淡，但形态并未完全塌陷，尤其是心肌和膈肌，似乎还残留着一种极细微的、不正常的僵硬和痉挛感。
这不符合单纯失血致死的典型特征。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诡异的绿毛上。这一次，他不再仅仅观察表面，而是用银刀极其小心地，连同一小块皮下组织，完整地取下了一小片滋生最为旺盛的绿毛区域。
他将这片组织放在一个干净的银盘里，取出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巧皮囊，里面是数个瓷瓶，装着各种验毒试剂。他滴入几滴特制的、遇某些生物碱或神经毒素会变色的药液。
起初并无反应。顾凛并不气馁，又换了一种试剂。当第三滴无色透明的液体滴落时，银盘中的组织边缘，尤其是绿毛的根部，竟渐渐泛起一种诡异的、如同淤血般的紫黑色！
顾凛眼神一凛！有反应！
他立刻加大试剂用量，并用银针轻轻拨弄那片组织。紫黑色迅速蔓延开来，甚至伴有极其细微的、仿佛油脂溶解般的嘶嘶声。
“这是……”旁边的老仵作惊疑不定地低呼。
“某种极强的、作用于神经的毒性物质残留……”顾凛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冰冷的确定，“并非死后滋生，而是生前就己侵入体内，甚至可能是导致其死亡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回想起在樵夫张五指甲缝里发现的那几粒鲜红色碎屑。立刻取来琉璃瓶，将那些碎屑取出少许，同样滴入试剂。
这一次，反应更为剧烈！鲜红色的碎屑几乎在接触试剂的瞬间就化开，变成一滩浓稠的、散发着奇异甜腥气的紫黑色液体！
“毒素源头……很可能就是这个！”顾凛盯着那滩液体，“混合型神经毒素……似乎以曼陀罗为主，但又掺杂了其他几种毒性极强的蕈类成分……经过特殊提纯和混合……”
他脑中飞速运转，将线索串联起来：
曼陀罗——致幻、麻醉、剂量过大可导致呼吸麻痹死亡。
未知毒蕈——可能引发神经兴奋、狂暴、力大无穷，甚至出现异食癖（如啃咬）。
混合特殊提纯——大大增强了毒性和生效速度。
一个惊人的推论在他冷静的思维中逐渐成形：
“受害者并非被‘僵尸’咬死吸血……”顾凛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义庄里清晰无比，“他们是先中了这种极其猛烈的混合神经毒素！”
“毒素侵入极快，导致他们瞬间陷入狂暴状态，并可能产生强烈的啃咬幻觉或冲动。他们在疯狂中可能互相啃咬，或是啃咬其他东西，但绝非被什么怪物袭击。”
“而血液……这种毒素很可能含有某种成分，在受害者死亡后，因为特定的环境条件，血液并未凝固，而是缓慢从伤口渗出流失，造成了被吸干的假象！”
“至于这绿毛……”顾凛用镊子夹起那片变色的组织，“根本不是什么‘尸变’！而是这种特殊混合毒素，配合古墓坡阴湿环境和尸体自身腐败产生的养分，催生了一种未知的、活性极强的厌光腐生菌！它加速了尸体的腐败和异变，完美伪装成了‘僵尸’和‘尸变’的恐怖景象！”
所有的诡异现象，在这一刻都有了合乎逻辑的解释！
没有僵尸，没有鬼怪。
有的，只是有人利用罕见的剧毒植物和菌类，精心调配出一种足以制造恐慌、混淆视听的可怕毒药，并将其用在了无辜村民身上！
目的何在？仅仅是为了制造恐慌？还是为了掩盖古墓坡里真正的秘密？
顾凛想起书生李文渊所说的“狐仙”，以及其身上那诡异的精气损耗。
恐怕，那又是另一重迷局了。
“将所有这些毒素样本严密封装，加急送回司内，请药毒大家立刻分析成分！”顾凛冷声下令，脱下手套，“通知下去，僵尸之说纯属无稽之谈，乃人为投毒所致。让村民稍安。”
但他心中清楚，找出了“僵尸”的真相，只是撕开了谜团的第一层。那调配出如此诡异毒药、并以此制造恐慌的幕后之人，以及其与“狐仙”之间的关系，才是真正需要揪出来的。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古墓坡方向，锐利如刀。
下一个，该去会会那位“胡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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