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镜司的办事效率极高，尤其是在顾凛亲自坐镇、目标明确的情况下。
他并未被“镜花水月”这种玄乎其玄的说法带偏方向。无论咒术如何诡异，总要依托于实物。那两面铜镜，那白瓷水盆，便是此刻最实在的线索。
他兵分两路。一路人马，拿着铜镜的图样，走访京城所有知名的铜匠铺、古玩店、甚至地下黑市，询问是否有类似工艺或纹饰的器物出现，尤其是近期的陌生卖家。另一路人，则着重调查那白瓷水盆的来历。
瓷盆本身并无特殊标记，但顾凛注意到盆底有一处极细微的烧制印记，像是某个小窑口的独特标识。
京城繁华，手工业发达，但有名有姓的窑口和工匠都有记录可查。这种带着点特色却又非主流的印记，反而更容易排查。
果然，不过半日，调查瓷盆的那一队就有了回音。
“大人，”一名身着玄镜司服色的队正快步走入签押房，抱拳行礼，“查到了。那瓷盆底部的暗记，是城西‘泥人刘’家小窑烧制的。‘泥人刘’主要烧些陶俑瓦狗，偶尔也接些定制的小件瓷器活计。这种白瓷盆，他去年烧过一批，统共不到二十个。”
顾凛目光一凝：“买家是谁？”
“据‘泥人刘’回忆，去年年底，有个杂戏班子的管事模样的人，一口气把他烧的那批白瓷盆全买走了，说是班子里演口技、幻术用的道具。”队正答道，“那杂戏班子好像叫什么……‘永乐杂戏班’，原本在城西天桥一带搭台子，后来……好像就散了。”
杂戏班子？道具？
顾凛立刻想到了那两面纹饰奇诡、不像中原正统风格的铜镜。
“另一队人呢？铜镜的线索呢？”他转向旁边另一位候着的探员。
那探员连忙上前：“回大人，问了京城十几家最有名的铜匠铺和古玩店，老师傅们看了图样，都说这铸造手法古老，纹饰也邪性，不像是近期的工艺，倒像是……前朝甚至更早时候，西南夷族或是西域传来的风格。近期市面上没人见过类似的新货。”
话锋一转，探员又道：“不过，有家古玩店的老师傅提了一嘴，说若论稀奇古怪的仿古玩意儿，尤其是些说不清道不明、带着点邪乎气息的，以前城西有家专卖杂戏班子道具的店铺，倒是常有些出人意料的东西。那店……好像也叫‘永乐斋’，就是那个杂戏班子开的。”
两条线索，在此刻交汇于一点——城西，永乐杂戏班，及其关联的道具店。
顾凛豁然起身：“地址？”
“就在城西榆树胡同口，但……”探员面露难色，“属下之前顺路去探过，那铺面早就关门歇业了，门上贴着封条，落满了灰，像是空了许久。”
“备马！”顾凛命令道，抓起桌上的佩刀，“去榆树胡同！”
……
榆树胡同在城西算不上热闹，甚至有些偏僻。顾凛带着一队人马赶到时，只见一间临街的铺面房门窗紧闭，门板上交叉贴着官府的封条，漆皮剥落，蛛网暗结，一副破败萧索的景象。门楣上原本挂匾额的地方，只剩下几个锈蚀的钉眼，依稀能辨出曾经写着“永乐斋”的字样。
“左右邻里问过了吗？”顾凛下马，打量着这间死气沉沉的店铺。
“问过了，”先前探路的探员回禀，“都说这永乐杂戏班子一年多前就散了，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幽冥诡案录：提刑官的七重劫 班主好像姓吴，是个闷葫芦，不太与人来往。这铺子也关了很久了。据说这吴班主手艺很好，能做许多精巧机关道具，但性子孤拐，生意一首不温不火。”
顾凛走到门前，仔细查看那封条。封条是京城兵马司贴的，原因是“拖欠官税”，时间是一年零三个月前。
他示意属下撕开封条。
“哐当”一声，锁头被强行砸开。一股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还混杂着颜料、木头、胶漆的古怪气味。
店内光线昏暗，遍地狼藉。货架上空空荡荡，只剩下一些破损的假面、褪色的彩旗、断裂的木枪纸刀。地上散落着碎纸、破布和不知何用的零碎部件。显然，在歇业之后，这里经历过一场匆忙的搬离和洗劫，值钱些的东西早己被搬空。
顾凛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他走到柜台后，发现抽屉都被拉开了，里面空空如也。墙角堆着几卷破损的画卷，展开一看，是些俗气的神仙鬼怪图。
似乎一无所获。
但他不死心，仔细审视着店铺的布局。店铺进深颇长，后面似乎还有个小院和内室。
他穿过堆满杂物的后门，果然是一个狭小的天井，对面是一间紧闭的房门。
推开房门，里面是一间工作室兼卧室。同样凌乱不堪，木床上只剩光板，一张大工作台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散落着刻刀、锉子、胶水瓶、颜料盒等工具。墙边立着几个木架，上面堆着些未完成的傀儡头、奇形怪状的模具和一些说不上用途的金属零件。
这里，才是那个吴班主真正待得最久的地方。
顾凛走到工作台前，用手指抹开桌上的灰尘。桌面上残留着各种颜色的颜料渍、刀刻的划痕，还有几处隐约的圆形印记，大小与那铜镜相仿。
他蹲下身，检查工作台下的地面。灰尘堆积，但在靠近墙角的地方，似乎有几点不同于周围灰土的深色痕迹。
他用刀鞘小心拨开浮灰，下面露出几点己经干涸发黑的、黏腻的残留物，微微凹陷，像是某种液体滴落凝固后形成。
那气味……与王百万房中那甜腻的异香有几分相似，但更淡，更原始，还混杂着一丝金属和草药的味道。
“来人，”顾凛沉声道，“将这屋里所有可疑的残留物，尤其是这些深色痕迹，仔细刮取收好。还有，这些工具、模具、未完成的零件，全部带回司里查验！”
他的目光落在墙角的那些金属零件上，其中一些弯曲的铜片，其弧度与纹饰，竟与那害人的铜镜有几分神似。
一个郁郁不得志的杂戏班幻术师。
精通机关道具制作。
店铺里发现可能与铜镜制作相关的痕迹和疑似咒术“引子”的残留。
在案发前，购买了大量可能用于施术的白瓷盆。
如今人去楼空，下落不明。
吴先生。
顾凛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所有的线索，都像无形的丝线，缠绕在这个消失的幻术师身上。
他走出这间充满颓败气息的工作室，抬头看向城西灰蒙蒙的天空。
镜花水月的幻影，似乎终于透出了一点真实的轮廓。
下一个目标，会是哪里？这位吴先生，又在何处编织着他致命的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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