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镜司地牢，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腐朽稻草的气味，间或夹杂着几声痛苦的呻吟，更添几分森然。
吴先生被特制的铁链锁在刑架上，头发散乱，衣衫破损，露出下面一道道新鲜的鞭痕。他不再是那个躲在暗处编织致命幻梦的操纵者，只是一个面色蜡黄、眼神涣散、因恐惧和疼痛而瑟瑟发抖的囚徒。
顾凛站在他面前，身形挺拔如松，冷峻的面容在跳动的火把光线下显得愈发深邃莫测。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能看透人心虚实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吴先生。
这种沉默的压力，比任何呵斥拷问都更令人窒息。
沈清夜则安静地立在阴影处，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偶尔抬起的眼眸，掠过吴先生周身紊乱的气息，评估着他话语的真伪。
“我说……我全都说……”吴先生的心理防线早己在被擒获的那一刻就己崩溃，此刻在顾凛的逼视下，更是彻底瓦解。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是我做的……王百万、李贽、周侍郎……都是我……”
“为何？”顾凛开口，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喜怒。
“为什么？”吴先生像是被这个词刺痛，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混合着不甘和怨恨的光芒，“因为我恨！我吴某人空有一身幻术绝技，那些蠢材却只当我是不入流的戏子！那些所谓的达官贵人，一边看着我的戏法拍手叫好，一边用看蝼蚁的眼神看着我！无人赏识！无人看重！”
他激动起来，铁链哗哗作响：“那些废物，凭什么就能锦衣玉食，被欲望填满？他们懂什么？他们只知道吃，只知道玩女人，只知道争权夺势！他们的欲望那么肤浅，那么可笑！却能被满足！而我……我的才华，我的追求，却无人问津！”
“所以，你就用他们的命，来证明你的‘才华’？”顾凛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嘲讽。
吴先生喘着粗气，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狂热：“是……是的！我要让他们知道，真正的‘极乐’是什么！我要让他们在最极致的快乐中死去！这难道不是……不是最伟大的幻术吗？我能操控他们的灵魂！我能赐予他们终极的满足！这难道不是……艺术吗？！”
他仿佛又陷入了自己的偏执世界，但很快，顾凛冰冷的眼神将他拉回现实。
“那镜片碎片，从何而来？”顾凛切入核心。
吴先生的气势一下子萎靡下去，眼神闪烁，带着后怕：“是……是从黑市上买的……去年冬天，我在鬼市淘换道具材料，遇到一个……很奇怪的人。”
他似乎在回忆极其恐怖的经历，声音压得更低：“他穿着宽大的黑袍，脸都藏在阴影里，声音沙哑得不像人声……他好像知道我在找什么，主动拿出那块碎片……他说……说这镜片拥有‘编织真实梦幻’的神力，能让我成为真正的‘幻梦之主’……”
“代价呢？”顾凛问。
“代价……他只要了我身上所有的钱，还有……还有我之前自制的一些幻术药粉配方……”吴先生喃喃道，“我当时鬼迷心窍了……那镜片的光芒太美了……我忍不住就……”
“卖你镜片的人，还说过什么？有何特征？”顾凛追问。
吴先生努力回想，身体却抖得更厉害：“他……他很神秘，来去像一阵风……我甚至不确定他是不是……人……对了！他临走时，好像低声笑着说……‘愿暗月指引你的梦魇’……对！就是‘暗月’！当时没觉得什么，现在想起来……那笑容……让人毛骨悚然……”
暗月！
这两个字如同冰冷的毒针，刺入顾凛和阴影中沈清夜的耳中。
顾凛面色不变，但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他又详细盘问了那黑袍人的体型、口音等细节，但吴先生当时心神己被镜片所夺，根本记不清更多有用的信息。
审讯完毕，顾凛让人将彻底的吴先生拖下去严加看管。
他走出地牢，沈清夜无声地跟在他身后。外面天光己亮，晨曦驱散了夜的阴霾，却驱不散两人心头的凝重。
顾凛从怀中取出那个黑布包裹。即使隔着层层封印，当阳光照射其上时，似乎仍能感觉到内部那不安分的、流转的幻梦之力在微微躁动，诱惑着人们去打开它，沉溺于它编织的无限可能之中。
这小小一块碎片，其蕴含的力量便己如此骇人听闻，轻易便能攫取多条人命，玩弄人心于股掌。那所谓的“暗月”，又是什么组织？他们手中，还有多少类似甚至更可怕的邪器？他们将这种东西散播出来，目的又何在？
吴先生是咎由自取，但他也不过是幕后黑手推出的一颗棋子，一个被邪恶力量诱惑、放大心中恶念的可悲试验品。
“暗月……”顾凛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将其深深印入脑海。
沈清夜望着他手中那危险的包裹，轻声道：“此物需以玄门秘法层层加固封印，交由可靠之人看管。流落在外，后患无穷。”
顾凛点头：“我知道。”他收紧手掌，将那包裹牢牢握住，“鬼市那条线，我会继续追查。至于‘暗月’……”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己然说明一切。
蜃楼镜碎片被收缴，镜花水月案告破，京城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但顾凛和沈清夜都知道，一片更深、更浓的阴影，己经借由吴先生之口，悄然浮现。它隐匿在繁华之下，游走于黑暗之中，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暗月之影，己悄然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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