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镜司的签押房再次变成了临时的指挥中心，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蓄势待发的紧绷感。
沈清夜己在另一间静室内开始准备寻踪秘术所需的物品和环境，而顾凛则将所有精力集中在了另一条线上——那奇特“药水”的源头。
他面前摊开着从三个失窃钱庄库房以及那些空银箱内刮取到的所有微量物质样本。虽然被称为“药水”，但实际上它们更接近于一种半凝固的、混合了多种物质的粘稠膏体，干燥后留下的痕迹极淡，却仍残留着那股特殊的气味。
顾凛唤来了玄镜司内最擅长辩味和精通药材的老师傅。这位老师傅年过花甲，鼻子却比猎犬还灵，一辈子都在和药材打交道。
老师傅捻起一点样本，先是仔细观察颜色和质地，然后极小心地凑近嗅闻，时而蹙眉，时而沉思。他又取来清水、酒液甚至微火灼烤，仔细分辨着每一次变化后散发出的细微气味差异。
“大人，”良久，老师傅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和惊奇，“这东西……成分很复杂，绝非寻常之物。老朽能分辨出的，有几味很是生僻……”
他蘸了点清水化开一丝样本，仔细嗅着：“底味里，有一种极淡的‘腐萤草’的腥气，这草通常长在极阴的古墓附近，市面上极少见，因其带有微毒，罕入药方。”
他又用银针挑了一点，在烛火上极快速地一燎，那瞬间散发出的异香让他眉头紧锁：“这香味……掺了至少三种以上的稀有香料，像是南海的‘龙涎木’、西域的‘迷蝶香’，还有……还有一种，味道极淡却经久不散，像是‘百年蓍草’的根茎焙干磨成的粉，这东西能稳固药性，但价格昂贵。”
最后，他指着那青黑色的主体：“最核心的，还是这种……怪血。它的腥气压过了一切，但又奇异地与这些香料、草药融合在了一起……老朽孤陋寡闻，实在辨不出这血源自何种生物。但能肯定，配制这药膏的人，绝对精通药理，而且……手笔不小。”
腐萤草、龙涎木、迷蝶香、百年蓍草根粉……这些都不是普通药铺能随便买到的东西，尤其是腐萤草和龙涎木，往往与一些见不得光的行当沾边。
“京城里，能同时弄到这些东西的地方，不多。”老师傅最后补充了一句。
顾凛目光微凝。精通药理，手笔不小，药材生僻……这缩小了范围。
“赵队正。”
“属下在！”
“立刻带人，分头查访京城所有经营稀有香料、特殊药材的铺面，特别是那些背景复杂、可能暗中售卖违禁药材的地方。重点询问近一个月内，是否有大量购入腐萤草、龙涎木、迷蝶香、百年蓍草根粉的客人，或者行为异常的主顾。”
“是！”赵队正领命，立刻带人出动。
玄镜司的机器高效运转起来。一张无形的网撒向京城那些隐藏在繁华角落里的灰色店铺。调查的过程并不轻松，这类店铺大多背景复杂，口风极紧。但玄镜司的名头和手段，终究能敲开一些缝隙。
线索零零碎碎地汇聚回来。
城西一家老字号香粉店，约莫二十天前，曾有一位生面孔的客人一次性买走了店里库存的所有龙涎木屑，出手阔绰，但遮遮掩掩，没留下任何信息。
南城鬼市的一个地下药材贩子，证实约在同一时间，有人通过中间人高价收购了一批品相极差的腐萤草，对方似乎只求有货，不问品质。
迷蝶香和百年蓍草根粉的线索则更加模糊，几家店铺都表示近期的确有大宗交易，但买家要么是熟客，要么行事隐蔽，难以追查。
似乎每条线索都指向不同的方向，难以交集。
首到第二天下午，一位负责排查南城区域的老牌探员带回了一条关键信息。
“大人，南城‘百草居’的老板偷偷透露，大概半个月前，他店里最后一点百年蓍草根粉被城南‘瑞和香料铺’的人全部盘走了。说是铺子里接了个大单子，需要用到这东西。”
“瑞和香料铺？”顾凛迅速在脑中过滤着京城各大商铺的信息。这是一家位于城南的老牌香料店，名声不显，但也开了几十年，似乎没什么特别。
“是。属下觉得有点奇怪，蓍草根粉多用于占卜定神，香料铺子大量购入这个做什么？就顺道去瑞和铺附近转了转。”
老探员压低声音，“那铺子看着正常，生意也清淡。但属下蹲守了一会儿，发现进出的人，看着不像是买香料的主顾，倒更像是一些……眼神躲闪、身上带着点土腥味或者……说不清道不明气息的人。而且，后门比前门还热闹。”
“还有，”老探员补充道，“属下假装顾客进去闻了闻，店里的香料味道是挺浓，但仔细分辨，似乎……隐隐盖着点别的味道，有点像大人您让我们找的那种药水的怪味，很淡，被浓郁的香料味压着，若不是特意去闻，根本发现不了。”
瑞和香料铺！
顾凛眼中精光一闪。大量购入与药水成分相符的稀有药材，行为异常，气味吻合……这绝不只是巧合。
“查这家铺子的底细，所有背景，近三个月所有往来账目，人员构成，一点都不能漏。”顾凛下令，“动作要快，但要隐蔽，绝不能打草惊蛇。”
玄镜司的效率极高，不过半日，关于瑞和香料铺的详细卷宗便摆在了顾凛面前。
铺面的主人是一个叫钱瑞和的老头，表面看起来清白无害。但深入一查，发现这老头年轻时曾因参与盗墓掘冢的勾当吃过官司，后来才洗白开了这间香料铺。而铺子里雇的几个伙计，背景也都不干净，多有偷鸡摸狗的前科。
更值得注意的是，近几个月，铺子的资金流水明显异常，有几笔来路不明的大额银钱进出，与其清淡的生意完全不符。
而最让顾凛确定这里有问题的是，一张安插在城南的暗线送来的密报：瑞和香料铺私下里，似乎是一个自称“金蟾会”的秘密结社的联络点。经常有些形迹可疑的人在深夜于此聚集。
金蟾会！
这个名字带着一股赤裸裸的、对金钱的贪婪欲望。
顾凛合上卷宗，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药水溯源，终于指向了这个藏在香料铺下的秘密结社。
他们配制这种诡异的药水，是为了标记银两，配合那被邪法催化的青蚨母虫行窃。
那么，那些失踪的孩子呢？是否也被藏匿于此？还是说，这里仅仅是一个配制药水和联络的据点？
无论是哪种，这条线，必须死死咬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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