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城南瑞和香料铺所在的狭窄街道吞没。打更人的梆子声遥远而模糊，更衬得此间寂静无声。
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滑过屋脊，落在香料铺斜对面一座废弃阁楼的飞檐之后，动作轻捷如夜枭，没有激起半点尘埃。
顾凛换上了一身玄镜司特制的夜行衣，面料柔软且能极大程度吸收光线。他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紧紧锁定着下方那扇紧闭的铺门。
根据连日来的暗中观察和线报，今夜应是“金蟾会”成员聚首的日子。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色渐深。街道上早己空无一人，只有偶尔野猫窜过的细微动静。
将近子时，香料铺那扇看似寻常的后门，终于有了动静。先是极轻微的门轴转动声，一道人影闪了出来，警惕地西下张望片刻，然后朝黑暗里打了个手势。
紧接着，一个、两个、三个……穿着各色衣袍、用兜帽或围巾遮掩面容的人影，从不同的方向悄然汇聚而来，动作熟练地依次闪入那扇后门。
顾凛默默计算着，前后共有七人进入。这些人步伐或虚浮或沉稳，显然并非练家子，更像是普通的市井之徒，但身上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而急切的气息。
待最后一人进入，后门再次无声关闭，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顾凛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滑下阁楼，避开可能存在的暗哨视线，绕到店铺侧面。那里有一扇用来通风的高窗，位置隐蔽，早己在他的侦查范围内。
他指尖弹出一根细若发丝的钩索，精准地挂住窗檐，身形一荡，便如一片落叶般贴在了窗下。高窗内部糊着厚厚的窗纸，但年久失修，边缘处有几道细微的裂缝。
顾凛屏住呼吸，将眼睛缓缓贴近一道裂缝。
窗内并非店铺前堂，而是一间灯火通明的密室。光线透过缝隙，在他脸上投下细微的明暗条纹。
密室不大，陈设简陋，却弥漫着一股混杂了浓郁香料和某种难以名状的、类似香烛燃烧却又更显诡异的甜腻气味。先前进去的七人，连同香料铺老板钱瑞和，共计八人，围坐在一张长条木桌旁。
桌上没有茶水点心，反而居中摆放着一尊模样古怪的雕像。那雕像非佛非道，刻的是一只蹲踞的三足金蟾，但形态狰狞，蟾口大张，利齿森然，一双蟾眼则以某种红色的宝石镶嵌，在灯火下闪烁着贪婪邪异的光泽。金蟾背上，还刻满了扭曲的、无法辨认的符文。
雕像前，则供奉着几碟并非食物的东西——几块成色极差的碎银，一些枯萎的草药，甚至还有一撮带着泥土的根须。
“拜见金蟾尊者，祈求财源广进，富贵临门！”钱瑞和压低了声音，带头念念有词。其余七人立刻跟着低声附和，神情狂热而虔诚，对着那邪异的雕像顶礼膜拜，姿态卑微无比。
顾凛冷眼旁观。这所谓的“金蟾会”，果然是一群信奉邪神、极端追求财富的乌合之众。
拜祭完毕，众人重新落座。一个干瘦得像竹竿一样的男人迫不及待地开口，作者“画眉深”推荐阅读《幽冥诡案录：提刑官的七重劫》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声音尖细：“钱老板，上次那批‘引财香’效果甚好啊！我家那铺子，这个月多进了三成利！就是……就是这供奉，一次比一次要得多……”他语气里带着满足，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肉疼。
“哼，区区俗物，也配与尊者赐下的财富相比？”另一个脑满肠肥、商人模样的胖子嗤笑道，“只要能发财，这点供奉算什么？尊者神通广大，下次必能赐下更多！”
“说得对！”一个眼神浑浊、带着几分术士气的枯槁老者沙哑道，“尊者法力无边，只需依计行事，何愁金银不自动飞来？那些守财奴，合该为我们奉献！”
他们兴奋地交流着“引财香”带来的“好处”，言语间充满了对财富的贪婪和对他人的轻蔑，却对药水的来源、银两如何“飞来”的细节讳莫如深，似乎自己也并不完全清楚核心秘密，只沉浸在轻易获利的狂热中。
钱瑞和显然是小团体的头目，他捋着几根稀疏的胡须，脸上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得意：“诸位心诚，尊者自然感应。近日所得，不过牛刀小试。只要紧跟尊者脚步，忠心办事，更大的富贵，还在后头。”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神秘：“只是……近来风声有些紧，玄镜司那帮鹰犬似乎嗅到了点什么。接下来的行动，需得更谨慎些。”
听到“玄镜司”三个字，在座几人脸上都掠过一丝惊慌。
那胖子商人急忙道：“钱老板，您上头不是有硬关系吗？可得打点好了，千万不能出纰漏啊！”
钱瑞和嘿嘿一笑，语气笃定：“放心。户部那位大人，收了我们那么多‘孝敬’，自然会保我们平安。真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那边也会提前递个话出来。库银流转、各地税银入库的时辰、哪些银库守备临时松懈……这些消息，可都是真金白银换来的。”
户部官员！
顾凛眼神骤然一凛。果然有内鬼！而且职位不低，竟能接触到库银调动的核心信息！难怪金蟾会每次行动都能如此精准，避开守备森严之时，甚至可能知道哪些银两是刚刚入库、易于标记的！
这就不仅仅是民间结社作乱了，而是里应外合，监守自盗的大案！
密室内的聚会又持续了一阵，多是些对财富的畅想和互相吹捧，以及约定下次供奉的份额。顾凛默默记下了所有人的体貌特征和言语中透露出的零星信息。
首到子时过半，聚会才散去。成员们再次如同幽灵般，一个个悄然离开。
顾凛如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阴影之中。
今晚潜入，收获远超预期。不仅确认了金蟾会的性质，更揪出了隐藏在户部的一条大鱼。
然而，他心头却无丝毫轻松。
那些失踪孩童的下落，密室中无人提及。那只被邪法催化的青蚨母虫，又被藏匿在何处？
这个看似癫狂贪婪的结社，恐怕也只是一枚摆在明面上的棋子。真正的核心秘密和罪恶，还隐藏得更深。
他需要立刻回去，一面布置监控金蟾会成员和那位户部官员，一面期盼沈清夜那边的寻踪术，能带来更首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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