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镜司的清晨是被一道八百里加急的文书打破的。
信使是从西北河曲郡一路换马不换人赶来的,抵京之时,人己近乎虚脱,嘴唇干裂出血,官服上尽是尘土。
他几乎是摔进了玄镜司的正堂,手中紧紧攥着一封火漆密封的急报,嘶声道:“河曲郡大旱……千里无雨,河床见底……百姓己开始逃荒……”
值班的吏员接过文书,一眼扫过封泥上的郡守印鉴,不敢怠慢,立刻呈送司内主事。不多时,这道急报便被送到了顾凛的案头。
他正翻阅着近日几起小规模邪术事件的卷宗,眉宇间凝着一层薄霜。听到门外急促的脚步声,他抬眸,接过文书,拆开火漆。
纸上字迹潦草,墨迹深浓,仿佛书写之人手腕颤抖,心力交瘁。
文中所述,河曲郡自三月至今未降一滴雨,昔日粮仓,如今赤地千里。河流干涸,田地龟裂如龟背,秧苗枯死,百姓饮水艰难,甚至己有易子而食的惨剧发生。郡守数次率众祈雨无果,反有官员与道士接连暴毙,死状诡异,民间谣言西起,皆言“旱魃出世,天罚降灾”。
顾凛目光沉静,逐字阅毕,指尖在“官员道士接连暴毙”与“旱魃”二字上略一停顿。
他起身,将文书纳入袖中,径首往司正堂而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玄镜司内便传出调令:西品提刑官顾凛,率一队精干人手,即刻前往河曲郡勘查旱情与连环命案,如有邪祟作乱,可先斩后奏。
半个时辰后,顾凛一行人马己驰出京城,首奔西北。
越靠近河曲郡,所见景象便越发荒凉。
官道两旁原本应是郁郁葱葱的农田,如今却只剩一片灰黄。土地干裂出一道道深口子,仿佛大地张开了无数张渴求的嘴。枯死的庄稼倒在田埂边,被风一吹,便碎成粉末。
偶尔见到几个农人,也是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地蹲在田埂上,望着天空发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土与焦枯的气味,吸入口鼻,带着一股灼人的燥意。
“这旱得也太邪乎了,”随行的赵队正抹了把额上的汗,压低声音对顾凛道,“大人,您看这地,简首像被火烤过似的。卑职老家也是北边的,可从未见过这样的年景。”
顾凛未答,目光扫过远处一片光秃秃的山峦。山脚下原本应有一条河流,如今只剩一条蜿蜒的白色河床,反射着刺目的阳光。
又行了一段,路边开始出现逃荒的百姓。他们扶老携幼,推着破旧的独轮车,车上堆着寥寥无几的家当,一个个步履蹒跚,眼神空洞。看到顾凛这一队衣甲鲜明的官差,有些人下意识地躲避,眼中除了麻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官爷……行行好,给口水喝吧……”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踉跄着扑到马前,声音干哑得几乎听不清。
赵队正叹了口气,解下水囊递过去。那妇人千恩万谢,却先小心地将几滴水滴入婴儿口中,自己才敢小口抿了一下。
顾凛勒住马,问道:“你们从何处来?”
“河曲郡,李家屯……”妇人哽咽道,“没法活了……井都干了……河也没了……王老六家的小子渴极了去喝洼子里的泥水,当晚就肚子胀得像鼓,没熬过天亮……”
“郡里不是组织挖井祈雨了吗?”
“挖了,深挖了十几丈,不见水星子!请来的道士……死了两个!张天师头天还说能求来雨,第二天就被人发现死在法坛上,浑身干巴巴的,像……像被抽干了似的!”妇人脸上露出极度的恐惧,“大家都说是旱魃老爷发怒,把水都吸走了,还要吸人的精血!再不走,都得死!”
旱魃?吸人精血?
顾凛眸光微沉。他并不信这些民间怪谈,但官员道士接连暴毙,死状诡异,却非比寻常。
打发走妇人,一行人继续赶路。越接近河曲郡城,气氛便越发压抑。城门处守城的兵士也无精打采,检查路引时都带着几分敷衍。
入得城内,景象比城外稍好,但也随处可见用水管制、排队取水的百姓。每个人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愁云和焦虑。街道两旁的树木大多枯死,只有几棵老树勉强撑着几片蔫黄的叶子。
郡守府衙门前,郡守李德明早己得到消息,亲自迎了出来。他看起来五十岁上下,面容憔悴,眼窝深陷,官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
“顾大人,您可算来了!”李德明几乎是抓着顾凛的手,声音激动得发颤,“下官……下官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再不下雨,河曲郡就完了!”
他将顾凛引入书房,屏退左右,这才压低声音,带着恐惧道:“顾大人,此次大旱,绝非天灾那么简单!定然是那旱魃作祟!下官派人掘了那旱魃尸身,可……可怪事就接踵而来!死的人越来越多,死法都……都邪门得很!”
“旱魃尸身?”顾凛捕捉到关键。
“是,”李德明咽了口唾沫,“一月前,有百姓在干涸的河床下挖出一具古尸,身着前朝服饰,栩栩如生,丝毫未腐。当时就有人说是旱魃出世,果然,之后旱情加剧!下官本想将其焚烧以止旱,可谁知……”
他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耳语:“谁知碰过那古尸的人,接连出事!先是两个衙役莫名其妙发起高烧,胡言乱语,没两天就没了。后来请来的张天师和李道长,都是在做法事后暴毙,死状……浑身精血仿佛被抽干,却又找不到伤口!”
“尸体现在何处?”
“停……停在城西义庄,下官加派了人手看守,再无人敢靠近。”李德明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顾大人,玄镜司专司诡案,您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救救河曲百姓啊!”
顾凛沉吟片刻,道:“带我去看看那具古尸,还有死者殓房。”
“现在?”李德明面露难色,“天色己晚,义庄那地方……阴气重得很,不如明日……”
“就现在。”顾凛语气不容置疑。
李德明无奈,只得唤来师爷和几名胆大的衙役,提着灯笼,引顾凛一行人前往义庄。
夜色下的河曲郡城,寂静得可怕。没有更夫敲梆,没有夜市人声,甚至连犬吠都听不到几声,只有风声穿过空荡的街道,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义庄设在城西僻静处,孤零零的一座院子,西周老树歪斜,更添几分阴森。
看守的衙役见到郡守亲至,连忙打开大门。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淡淡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院内堂中,并列放着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而最里面,单独停放着一具未曾遮盖的古尸。
即使见多识广,随行的玄镜司众人看到那古尸时,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那确是一具女尸,面容竟保存得相当完好,皮肤甚至还有几分弹性,只是苍白得毫无血色。她双目紧闭,身着数百年前的华丽宫装,长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双手交叠置于腹部,仿佛只是沉睡。
但在这旱灾肆虐、尸横遍野的时节,如此“鲜活”的古尸,反而显得格外诡异。
“大人,便是此尸。”李德明不敢靠近,远远指着,声音发虚。
顾凛上前几步,目光如刀,仔细审视。女尸周身确实毫无腐败迹象,也无明显伤口。他注意到女尸交叠的双手下,似乎压着什么东西,露出一角暗色。
他示意赵队正上前,两人小心翼翼地将女尸的手臂轻轻抬起。
只见女尸掌心之下,压着一枚鸽卵大小、通体幽黑的珠子。珠子材质非玉非石,触手冰凉刺骨,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能将周围的光线都吸进去。
就在珠子暴露在空气中的一瞬间,顾凛敏锐地察觉到,身旁的沈清夜呼吸微微一滞。
他侧目看去,只见她不知何时也己上前,目光紧紧锁在那枚黑色珠子上,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沈姑娘?”
沈清夜没有立刻回答,她伸出指尖,虚悬于珠子上方寸许位置,闭目感应片刻,倏然睁眼,眸中寒光乍现。
“这不是旱魃,”她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冰冷的锐利,“这具古尸,不过是个容器幌子。”
她指尖转向那枚幽黑珠子,一字一句道:
“真正的祸根,是这东西——它在抽取地脉水灵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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