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那盏豆大的油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将众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幢幢鬼影。外面隐约传来的零星枪声和日军巡逻队的皮靴声,提醒着他们危险并未远离,这座巨大的城市牢笼依然紧紧束缚着他们。
刘远在敷了朱子明的金疮药后,呼吸逐渐平稳,沉沉睡去,但额头依然有些发烫,伤势不容乐观。萧雅蜷缩在周卫国身边,疲惫和惊吓过度,也终于支撑不住,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但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依然紧蹙,偶尔会惊悸般地颤抖一下。周卫国轻轻揽着她,能感受到她身体的冰凉和脆弱,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爱怜与后怕。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永远失去她了。这种失而复得的庆幸与身处绝境的焦虑交织在一起,让他毫无睡意。
徐虎忠实地守在入口附近,如同门神,耳朵竖立,捕捉着外面的一切动静,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松懈。他对朱子明依然保持着警惕,毕竟对方身份不明,匪气十足。
朱子明则显得相对放松许多。他靠坐在墙角,拿出一个脏兮兮的酒葫芦,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一口,发出满足的叹息声,然后抹了抹嘴,将那酒葫芦扔给周卫国:“喂,姓周的,来一口?驱驱寒,压压惊。”
周卫国接过酒葫芦,没有犹豫,也仰头喝了一口。辛辣劣质的烧刀子如同火焰般滚过喉咙,落入胃中,带来一股灼热的暖流,确实驱散了些许地下室的阴冷和心中的寒意。
“谢了,朱当家的。”周卫国将酒葫芦扔回去。
“嘿,爽快!”朱子明咧嘴一笑,对周卫国的印象似乎又好了一点,“我看你小子,跟那些当官的不太一样。有点意思。”
周卫国淡淡一笑,没有接话,而是问道:“朱当家的,你怎么会留在南京城里?现在这里太危险了。”
朱子明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仇恨和痛楚,他又猛灌了一口酒,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妈的,老子清风寨几十号兄弟,被鬼子堵在山里,死的死,散的散……就剩老子一个光杆司令了!这口气,老子咽不下!老子发过誓,要留在南京,能杀一个鬼子是一个,杀两个赚一个!就算死,也要啃下鬼子一块肉来!”
他的话语粗粝,却透着一股江湖人的血性和快意恩仇的决绝。周卫国能感受到他那份沉重的悲痛和复仇的决心,这与他们这些职业军人的使命感不同,更原始,更个人,但也同样炽烈。
“朱当家的好气魄!”周卫国由衷赞道,“鬼子占我国土,杀我同胞,此仇不共戴天!只是……单打独斗,终究力薄。”
朱子明哼了一声:“力薄?老子一个人也宰了七八个鬼子了!今天又剁了三个!不比你们正规军差!”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服气和炫耀。
“朱大哥身手了得,卫国佩服。”周卫国顺势改了称呼,拉近关系,“若非朱大哥刚才出手,我们恐怕凶多吉少。这份情,我周卫国记下了。”
听到周卫国叫自己“朱大哥”,又夸他身手好,朱子明脸上的戾气稍减,似乎很受用,摆摆手道:“行了行了,少来这套虚的。我看你们也不是孬种,尤其是你,带着个受伤的兄弟和婆娘,还敢在鬼子窝里杀进杀出,是条汉子!对了,你们这是惹了多大的祸?我看城里鬼子跟疯了一样到处搜。”
周卫国叹了口气,简略地将栖霞山阻击战、临危受命、城破后冒险营救萧雅以及中央饭店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和具体职务细节。
朱子明听得目瞪口呆,尤其是听到周卫国带人端了鬼子补给点、又冒充鬼子闯进中央饭店干掉了一个中队长救出女人,忍不住一拍大腿:“我操!牛逼啊兄弟!原来城里这通乱子是你们搞出来的?!老子还以为鬼子自己发癫呢!干得漂亮!那个什么田中,该杀!这种畜生就该千刀万剐!”
他看向周卫国的眼神彻底变了,从之前的略带审视变成了真正的敬佩和……一丝狂热?那是一种找到同类、找到更狠更牛逼的人的那种兴奋感。
“都是被逼无奈。”周卫国摇摇头,“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出城。我大哥伤势需要更好的治疗,内子也需要安顿。”
朱子明皱起了眉头,挠了挠他那乱糟糟的头发:“出城……现在可难了。各城门鬼子都把得死死的,连只苍蝇都难飞出去。下水道……有些出口也被鬼子盯着或者堵死了。妈的,小鬼子这是要把咱们瓮中捉鳖啊!”
气氛再次沉重起来。徐虎也转过头,眼中充满忧虑。
周卫国沉吟片刻,问道:“朱大哥,你对南京城熟悉,知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隐秘的出路?或者,城里还有没有其他像你一样,还在跟鬼子干的人?”
朱子明眼睛眯了起来,压低了声音:“出路……难。不过要说还在跟鬼子干的人……倒也不是没有。除了像我这样的散兵游勇,听说还有一些被打散的士兵藏在一些地方,偶尔也会打冷枪,抢点物资。甚至……我还听说有一支什么……八路军的小分队,好像前几天摸进城里来了,神出鬼没的,搞了不少动静,鬼子头疼得很。”
八路军?周卫国心中一动。难道是邱明团长派出来的人?按照时间和剧情,虎头山独立团的发展以及邱明的活动范围,似乎还没延伸到南京这边?或者是其他系统的游击队?这倒是一个意外的信息。
“八路军?他们也在城里活动?”周卫国故作惊讶地问道。
“哼,听说而己,谁知道真的假的。”朱子明似乎对八路军不太感冒,“那帮泥腿子,穷得很,规矩还多,没意思。不如跟着老子,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痛快杀鬼子!”
周卫国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茬。他知道朱子明这种土匪习性,对纪律严明的八路军自然没什么好感。但多条路总是好的。
“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治好我大哥的伤,然后想办法联系外界,或者找到出城的漏洞。”周卫国总结道,“朱大哥,你这地方安全吗?我们能在这里待多久?”
朱子明拍着胸脯:“放心!这地方是俺以前的一个秘密窝点,绝对安全!粮食和水还够撑几天。你们先安心待着,俺明天出去探探风声,看看有没有新的路子或者搞点更好的药回来。”
“那太感谢朱大哥了!”周卫国抱拳。眼下,确实需要依靠朱子明这个地头蛇。
“甭客气!相逢就是缘分!看你们顺眼!”朱子明很是豪爽。
后半夜相对平静。周卫国让徐虎也休息一下,自己负责守夜。他靠着墙壁,听着身边萧雅和刘远均匀的呼吸声,看着对面朱子明己经抱着大刀打起了呼噜,心中思绪万千。
从栖霞山血战到南京城炼狱,再到这阴暗的地下室,短短几天,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他改变了萧雅的命运吗?暂时是的,但危机远未解除。历史的洪流依然汹涌,个人的力量在其中挣扎,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却又因为每一个微小的改变而可能引发未知的涟漪。
朱子明的出现是一个变数。这个原著中的重要角色,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提前登场,并且似乎因为自己的行动而产生了不同的互动。未来会如何发展?能否借助他的力量逃出生天?
还有那支神秘的、可能存在的八路军小分队……如果真的是邱明的人,那或许是一条通往虎头山的线索?但南京距离虎头山何其遥远,中间隔着重重敌占区……
无数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盘旋。疲惫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突然,一首沉睡的刘远发出了痛苦的呻吟,身体开始不安地扭动,额头滚烫!
周卫国立刻凑过去:“大哥?大哥你怎么样?”
刘远似乎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嘴唇干裂,喃喃自语:“水……水……撤退……向东北……突围……”
伤口感染引起的高烧!周卫国的心猛地一沉。朱子明的金疮药或许能止血,但对付严重的感染和发烧,效果有限!必须尽快弄到西药,特别是磺胺之类的消炎药!否则刘远很可能撑不下去!
“怎么了?”朱子明也被惊醒了,揉着眼睛问道。
“我大哥伤口感染,发高烧了!必须尽快弄到消炎药!”周卫国语气急促。
朱子明皱紧了眉头:“消炎药?那玩意可金贵了,鬼子药房里肯定有,但守备森严……难搞!”
就在这时,一首负责听觉警戒的徐虎突然低声道:“团长,外面有动静!好像……有很多人朝这边来了!”
所有人瞬间警惕起来!朱子明一个翻身跃起,抄起大刀,悄无声息地摸到地下室唯一的通风口(也是一个极其隐蔽的观察孔)向外望去。
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变得极其难看!
“妈的!坏了!是鬼子!好多鬼子!还把街坊邻居都赶出来了!他们好像在……挨家挨户搜查!马上就要搜到这片废墟了!”
周卫国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日军进行了拉网式的清剿搜查,甚至连这种偏僻的废墟区都不放过!
这个地下室虽然隐蔽,但绝非天衣无缝!一旦日军仔细搜查这片废墟,很可能会被发现!
“怎么办?!”徐虎握紧了枪,看向周卫国。
朱子明也看向周卫国,眼神锐利:“兄弟,看来躲不下去了!是拼了还是咋整?”
周卫国的大脑飞速运转。硬拼?外面不知道有多少日军,一旦交火,必死无疑!继续躲?被发现的风险极高,到时候更是瓮中之鳖!
他的目光扫过昏迷的刘远,瑟瑟发抖的萧雅,决绝的徐虎和躁动的朱子明。
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绝境,再次降临!刚刚获得的短暂喘息之机,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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