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如同被无形的手攥紧。日军拉网式搜查的脚步声、呵斥声以及百姓惊恐的哭喊声越来越近，如同死亡的倒计时，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徐虎和朱子明几乎同时握紧了武器，眼神凶狠，显然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准备。萧雅惊恐地抓紧周卫国的胳膊，身体不住地颤抖。昏迷中的刘远也似乎感受到了危机，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呻吟。
“别冲动！”周卫国压低声音，语气却异常冷静，仿佛外面逼近的不是敌军而是友军观摩团，“硬拼死路一条！”
“那咋整？等着鬼子把咱们刨出来？”朱子明瞪着眼，腮帮子肌肉绷紧，“老子宁可崩掉几颗牙，也要啃下鬼子一块肉！”
“死容易，活着杀更多鬼子才难！”周卫国厉声打断他，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快速扫过这间狭小逼仄的地下室每一个角落。
地方太小，几乎没有可供多人藏身的暗格或夹层。一旦日军进入这片废墟仔细搜查，发现这个入口几乎是必然的！
怎么办？怎么办？！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被他们顶开过、如今虚掩着的厚重铸铁井盖，以及下方那散发着恶臭、漆黑一片的下水道入口。
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瞬间划过他的脑海！
“有了！”周卫国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我们回去！”
“回去？回哪去？”徐虎一愣。
“回下水道！”周卫国语速极快，“朱大哥，你刚才说鬼子有些下水道出口也盯着或者堵死了，对不对？”
朱子明下意识点头：“是啊，特别是主干道和城墙附近的……”
“但那指的是可能的‘出口’！”周卫国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抓住救命稻草的急切，“我们现在不需要找出口！我们只需要藏进去！鬼子正在地面进行拉网搜查，他们大概率不会立刻想到有人刚从一个下水道口出来，又立刻钻回另一个相距不远的井口下面的下水道里藏着！这叫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众人闻言，眼睛都是一亮！对啊！鬼子肯定以为他们要么逃远了，要么藏在某个建筑里，怎么会想到他们又缩回了那恶臭熏天的下水道里？而且就在他们搜查的眼皮子底下？
“可是……刘长官他……”徐虎看向昏迷的刘远，担心他的身体状况无法再承受下水道的恶劣环境。
“顾不了那么多了！先活下去再说！”周卫国果断道，“快！帮忙把井盖完全打开！朱大哥，麻烦你把里面的痕迹尽量清理一下，特别是血迹！徐虎，你和我先把刘远大哥送下去！小雅，你准备好，跟着下来！”
命令清晰果断，不容置疑。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
几人立刻行动。朱子明虽然觉得这主意有点憋屈（居然要躲回那粪坑），但也知道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他迅速用脚和破布将刚才滴落的一点血迹和污泥痕迹抹去，尽量恢复原状。徐虎和周卫国小心翼翼地将刘远再次用绳子吊下下水道。周卫国紧接着抱起萧雅，帮她下去。然后是徐虎、朱子明。
最后，周卫国自己抓住冰冷的铁梯，在身体完全没入下水道的瞬间，双臂用力，艰难地将那沉重的铸铁井盖从下面一点点拖回原位，严丝合缝地盖好！
就在井盖合拢的最后一刹那，他们己经能清晰地听到外面废墟上传来日军士兵皮靴踩踏瓦砾的声音以及日语吆喝声！
黑暗、恶臭、冰冷再次将他们彻底包裹。污水几乎淹到了胸口。刘远被徐虎和朱子明奋力托举着，避免伤口浸入污水。萧雅紧紧抓着周卫国的衣角，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出声。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竖起耳朵，紧张地倾听着头顶的动静。
“仔细搜！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日军军官的吼声透过井盖的缝隙，模糊但清晰地传了下来。
皮靴声在头顶来回走动，翻动瓦砾的声音不绝于耳。甚至有一次，皮靴就踩在他们头顶的井盖上，发出“哐”的一声轻响！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周卫国甚至能感觉到萧雅抓着他衣服的手瞬间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他反手轻轻握住她冰冷的手，给予无声的安慰。
“报告！这边没有发现！” “这边也没有！” “这个井盖是封死的！”一个士兵的声音响起，似乎还用脚踢了一下井盖。
井盖下的众人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幸好，那士兵并没有试图撬开检查，脚步声随即远去。
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头顶的搜查声和脚步声终于渐渐远去，似乎日军小队认为这片区域安全，转向了其他地方。
地下，所有人几乎同时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冷汗早己浸透了内衣，混合着恶臭的污水，粘腻不堪。
“妈的……吓死老子了……”朱子明压低声音骂了一句，带着一丝后怕和庆幸。
“团长，你这法子……真行！”徐虎的声音也充满了佩服。
周卫国却没有丝毫放松，低声道：“别高兴太早。他们可能还会回来，或者留下暗哨。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必须趁着他们搜索过的间隙，立刻沿着下水道转移！”
“往哪走？”朱子明问，“这下面跟迷宫似的。”
周卫国回忆着地图和之前的方向：“往回走肯定不行。我们刚才来的方向可能己经被注意。我们往东走！我记得地图显示，东边有一条主干渠，虽然可能被鬼子重点盯着，但支线也多，更容易找到隐蔽点和可能的新出口！”
没有异议。求生的欲望支撑着他们。徐虎和朱子明轮流背着昏迷的刘远，周卫国护着萧雅，一行人再次在黑暗恶臭的下水道网络中艰难跋涉。
这一次，周卫国更加小心，他不再使用手电，完全凭借记忆和感觉，以及用手触摸管壁上的标记（有些是维修标记，有些可能是前人留下的）来辨别方向。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大的水声。
走了不知多久，刘远再次发出痛苦的呻吟，高烧似乎更严重了。
“不行，必须尽快找到药！”周卫国心急如焚。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朱子明猛地停下脚步，低声道：“前面……好像有光？还有说话声？”
众人立刻紧张起来，屏息凝神。果然，在前方一个拐角处，隐约有微弱的光线晃动，还有压得很低的、用汉语说话的声音！
“……确定是这条路吗？” “地图没错，应该就是这条支线通往那个废弃的泵站，那里可能有个出口……” “小心点，听说鬼子也在下面活动过……”
汉语！是自己人？！
周卫国和朱子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和警惕。会是朱子明之前提到的那些散兵游勇？还是……那支神秘的八路军小分队？
周卫国示意大家停下，自己悄无声息地摸上前，躲在拐角处，小心翼翼地向光源处望去。
只见前方一段较为宽敞的干渠（这里污水较浅）处，站着五六个人。他们都穿着破烂的百姓衣服，但手里拿着的却是制式步枪（中正式和汉阳造都有），其中一人手里举着一个火把。他们的动作姿态，带着明显的军人特征，警惕而干练。
尤其让周卫国注意的是，其中一人的侧脸，在火把跳跃的光线下，显得有几分熟悉……虽然沾满了污垢，但那轮廓……
就在周卫国仔细观察时，那人似乎心有所感，猛地转过头，锐利的目光首射周卫国藏身的黑暗角落，同时低喝一声：“谁在那里？！出来！”
同时，他身边的几人瞬间散开，举枪瞄准，动作迅捷无比，显示出了极高的军事素养！
被发现了！
周卫国心中一惊，但听到那声低喝，那种熟悉感更加强烈了。他心一横，举起双手，慢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沉声道：“别开枪！自己人！我们是突围出来的国军！”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周卫国的脸，也照亮了对方的脸。
当周卫国看清那个为首之人的面容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呆立在冰冷的污水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张虽然布满硝烟污垢却依然清秀坚毅的脸庞，那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此刻充满惊愕的眼睛……
竟然是他大学时代的恋人，后来因误会和命运捉弄而分离，却又在抗日战场上成为生死与共的战友——陈怡？！
“周……周卫国？！”陈怡手中的枪口微微垂下，失声惊呼，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应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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