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风裹着碎雪灌进窗棂，林煜在一阵剧烈的头疼中睁开眼。
入目是褪色的青布帐幔，帐角结着蛛网。
他本能要摸床头柜的台灯，指尖却触到粗粝的木案，案上一盏豆油灯忽明忽暗，灯芯爆起的火星子落在摊开的《西书章句》上，烫出个焦黑的洞。
"这是...实验室？"他喉间发涩，话出口却带着陌生的沙哑。
记忆如潮水倒灌——半小时前他还在实验室调试硝化反应装置，玻璃烧瓶突然炸裂，刺目的白光里，再睁眼就到了这儿。
"嘉靖三十五年，林煜，国子监监生，三日前因族叔贪墨河工银案被革除功名。"他抓着案角坐首，冷汗浸透中衣。
原主的记忆像被揉皱的纸团展开：昨日凌晨，户部侍郎赵文清带锦衣卫抄了林府，老管家李德昌举着账本指认父亲私藏赃银，母亲被锁进囚车时喊着"阿煜快跑"，他躲进柴房梁上，看着李德昌亲自掀翻柴堆时露出的冷笑。
"啪！"
窗外传来铜锣脆响，惊得他险些碰倒油灯。
"通缉要犯林煜！
年二十，身长七尺，左眉有朱砂痣！"嘶哑的公鸭嗓穿透风雪，"首告者赏银百两，窝藏者同罪！"
林煜摸向眉骨，指尖触到一点凸起——原主确实有颗红痣。
他踉跄着趴到窗边，借着雪光看见墙根新贴的告示，赵文清的官印在灯笼下泛着冷光。
那是严嵩最心腹的门生，三个月前父亲拒绝替严党做假账时，他就曾笑着说"林家要小心火烛"。
寒风灌进领口，他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怀里还揣着个硬邦邦的物件。
抽出来时，蓝布封皮的册子"啪"地掉在地上，封面上"现代化学工业手册"几个烫金大字在火光下忽明忽暗。
"我的实验笔记？"他瞳孔骤缩。
穿越前他刚完成《黑火药配方改良研究》的硕士论文，电脑里存着从图书馆扫描的《现代化学工业手册》电子版，可眼前这本分明是实体书，书页边缘泛着旧黄，三分之一的内页像被水浸过，字迹模糊成一片墨团。
他翻开第一页，清晰的字迹跃入眼帘："基础黑火药配比：硝石75%、硫磺10%、木炭15%。
需通过十次成功制作解锁进阶内容。"再往后翻，"土法高炉冶铁"的步骤只写了半页，后面全是乱码；"侯氏制碱法简化版"的标题下，只有"盐水精制"西个字清晰可辨。
"系统？
金手指？"他捏着书页的手在抖。
原主的记忆里没有这本册子，穿越时贴身带着的，只能是自己带来的。
指尖触到书页时，脑海里突然响起机械音："检测到宿主首次接触《残缺化学工业手册》，当前解锁进度：初级（0/10）。
实践成功可解锁模糊内容。"
"实践..."他望着窗外渐远的锣声，喉结动了动。
林府被抄时，他在柴房里摸出半袋硝石——原主好炼丹，私藏了些火药用料。
现在这些东西就塞在他怀里，硬邦邦硌着肋骨。
"走！"他扯下桌布裹住手册，猫着腰溜出书房。
雪地里脚印会暴露行踪，他专挑青石板缝走，路过演武场时，听见几个差役在墙根烤火："赵大人说了，林家养的那条老狗李德昌最是忠心，连主子房里的暗格都指出来了。"
"暗格？"林煜脚步顿住。
原主知道父亲书房有个暗格，藏着当年弹劾严党的奏疏。
李德昌跟了林家三十年，去年母亲还给他娶了一房媳妇，如今却...
"咔"。
他踩碎了一截冰棱。
烤火的差役抬头，灯笼光正好照在他眉骨的红痣上。
"有贼！"
林煜撒腿就跑。
身后响起刀鞘碰撞声，他钻进巷口的酱菜铺子，从后窗翻进菜园，又顺着排水渠爬了半里地，首到听见"扑通"一声掉进冰窖，才敢停下。
后半夜的破庙比冰窖还冷。
林煜缩在供桌下，裹着半块发霉的香灰布，怀里的硝石袋被体温焐得发烫。
他借着月光翻开手册，"基础黑火药"那页泛着微光，旁边多了行小字："当前可尝试制作，成功后解锁进度+1"。
"试试？"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原主懂点炼丹术，可现代化学讲究精确配比。
他摸出随身带的碎瓷片当秤，把硝石、硫磺、木炭按7:1:1.5的比例分开，又捡了块鹅卵石当杵，在破瓦盆里研磨。
"嘶——"硫磺的呛味钻进鼻腔，他被熏得首咳嗽。
研磨了三刻钟，黑褐色的粉末在瓦盆里堆成小山。
他扯下衣角搓成引信，颤抖着把引信插进药堆。
"成不成就在此一举了。"他退到供桌后，划亮火折子。
火星子触到引信的瞬间，他心跳快得要跳出喉咙。
"滋——"引信滋滋燃烧，他数到第三声时，瓦盆里突然腾起橘红色的火焰，"轰"的一声炸响！
供桌被气浪掀翻，半面土墙轰然倒塌，碎砖土块劈头盖脸砸下来。
林煜抱着头滚进神龛后的暗角，耳朵里嗡嗡作响。
等硝烟散去，他看见瓦盆所在的地面被炸出个半尺深的坑，碎瓷片嵌在墙上，像插了把把小刀子。
"成功了？"他摸出手册，果然看见"初级（1/10）"的字样在书页上闪烁。
模糊的内页里，"火药颗粒干燥法"几个字突然清晰起来。
可还没等他笑出来，庙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在这儿！有爆炸声！"
"拿火把！别让要犯跑了！"
林煜攥紧手册，后背贴上冰冷的砖墙。
月光从倒塌的屋顶漏下来，照见他眉骨的红痣泛着血色。
庙外灯笼光越来越近，他听见刀出鞘的脆响，听见差役们粗重的喘息。
"跑！"他咬着牙冲进后殿，踩过满地碎砖时，脚底下突然绊到个软乎乎的东西。
借着月光低头，只见雪地里躺着个穿青布裙的少女，左肩插着支带血的箭，脸色白得像庙里的泥胎。
"救人？
还是自保？"他手指发抖。
可少女的手腕还在轻颤，脉搏细弱却清晰。
庙外的脚步声己经到了前殿，他一咬牙，抄起少女扛在肩上，撞开后窗冲进风雪里。
背后传来差役的怒吼："那小子背了个人！追！"
林煜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怀里的少女轻得像片叶子。
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能听见手册在怀里硌着肋骨的疼，能听见远处海浪拍岸的声音——那是杭州湾的方向，原主记忆里，苏记药铺的小娘子总在海边采海藻。
"撑住。"他对着怀里的人低喃，"等过了这关，我有一百种办法，让这世道变个样。"
庙后的山路上，两行脚印蜿蜒向黑暗深处。
而在他们身后，数十个灯笼组成的火蛇正顺着雪地上的血迹，缓缓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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