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沈府的灯火却亮如白昼，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宴客厅内，主位上的沈御史面带和煦的微笑，亲自为下首的林煜斟满一杯琥珀色的美酒，热情洋溢：“林大人少年英才，乃我大明栋梁。先前在朝堂上多有误会，今日老夫备下薄酒，权当赔罪，还望林大人莫要推辞。”
他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仿佛真是个爱才惜才的忠厚长者。
林煜端起酒杯，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心中却冷笑连连。
黄鼠狼给鸡拜年，安的什么心，他一清二楚。
自他提出改良火器、重振军备的奏疏后，以沈御史和其背后靠山赵文清为首的守旧派，便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这杯酒，绝非善物。
“沈大人言重了，下官愧不敢当。”林煜客套着，将酒杯举至唇边，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满座宾客。
在座的皆是朝中官员，此刻都带着看戏的神情，想必都是沈御史请来做个“见证”的。
他仰头，袖袍宽大，恰好遮住了他的口鼻。
酒液的醇香中，夹杂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极淡的杏仁苦味。
是它了。
林煜心中一定，酒杯仅在唇上沾了沾，一滴也未曾入喉。
然而，就在他放下酒杯的瞬间，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额头上冷汗涔涔，手一抖，酒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呃……”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猛地捂住心口，身子剧烈地晃动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栽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满堂的喧嚣戛然而止。
“林大人！你怎么了？”沈御史“大惊失色”，第一个冲了过来，眼中却飞快地闪过一抹得意的阴狠。
这乌头碱乃是剧毒，见血封喉，纵使林煜武艺高强，体魄过人，沾上一丝也足以要了他的命！
“酒……酒里……”林煜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随即弯下腰，做出剧烈干呕的样子，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般。
“快！快传御医！”沈御史高声呼喊，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林煜趁着众人手忙脚乱之际，在一众“关切”目光的掩护下，由自己的亲兵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宴客厅。
“沈大人……下官……先行告退……”他的声音微弱，却足以让所有人听清。
看着林煜狼狈离去的背影，沈御史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中了乌头碱，还想活？
不出半个时辰，这京城内外，便再无林煜此人！
然而，他算错了一件事。
林煜回到自己的临时府邸，方才还“奄奄一息”的他，此刻双目却清亮如电，哪里还有半分中毒的迹象。
他关上房门，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油纸包，里面是早己备好的黑色粉末。
活性炭粉，前世急救的常识，在这个时代却是无人知晓的解毒秘方。
他毫不犹豫地将炭粉倒入清水中，一饮而尽。
虽然只是嘴唇沾染，但那毒性的霸道依旧让他感到喉头微微发麻。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唤来心腹，将那件沾染了酒液的袖袍小心翼翼地剪下，连同从地上捡起的酒杯碎片，一同装入一个木盒。
“立刻将此物，连夜送交锦衣卫朱千户，请他务必验明其中之物！”林煜的语气冰冷如霜。
“是！”亲兵领命，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朱千户的动作比林煜预想的还要快。
锦衣卫的诏狱之内，几个经验老道的仵作连夜检验。
子时刚过，结果便己呈上。
“大人，验明了！”一名仵作禀报道，“酒液残留物中，确有剧毒‘乌头碱’！此毒无色无味，一旦入口，神仙难救！”
朱千户捏着验报，眼神凛冽如刀。
沈御史，你好大的狗胆！
竟敢在天子脚下，毒杀朝廷命官！
翌日，大朝会。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气氛庄严肃穆。
就在嘉靖皇帝准备宣布退朝之际，林煜自队列中走出，他面色依旧苍白，带着几分病容，声音却铿锵有力：“启奏陛下，臣有本要奏！臣，昨夜险遭奸人毒杀！”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嘉靖帝眉头一皱，锐利的目光投向林煜：“哦？林爱卿，所奏何事？”
“昨夜，沈御史设宴款待微臣，却在酒中暗下剧毒，意图谋害臣的性命！幸臣警觉，才侥幸逃过一劫！物证在此，请陛下圣裁！”说罢，他呈上朱千户连夜写就的验毒报告。
太监接过报告，呈至御前。
嘉靖帝只扫了一眼“乌头碱”三个字，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沈崇！”他低喝一声，声如寒冰。
沈御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呼冤枉：“陛下明鉴！老臣冤枉啊！老臣与林大人素无冤仇，怎会行此歹毒之事？这定是林煜血口喷人，恶意污蔑！”
“污蔑？”林煜冷笑一声，环视西周，“昨夜宴席，在座的诸位大人皆可作证。敢问沈大人，那杯毒酒，是否是你亲手为我斟满？敢问在座的各位大人，我林煜，可曾有片刻独占酒壶，有机会自行下毒？”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被他目光扫过的官员们，纷纷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事实俱在，无人可以辩驳。
沈御史顿时汗如雨下，语无伦次：“这……这……一派胡言！定是你早己串通了锦衣卫，伪造证据！”
“够了！”龙椅上的嘉靖帝发出一声雷霆之怒，将那份报告重重摔在地上，“朱西海！”
锦衣卫指挥使朱千户立刻出列，单膝跪地：“臣在！”
“给朕抄了沈崇的家！给朕查！掘地三尺，也要把幕后主使给朕揪出来！”皇帝的声音中充满了杀伐之气。
“遵旨！”
朱千户领命，带着一队如狼似虎的锦衣卫首扑沈宅。
这一次，他们搜得比任何时候都要仔细。
很快，在一个暗格之中，他们搜出了数封沈御史与内阁大学士赵文清往来的密信。
信中内容，触目惊心！
二人不仅密谋打压林煜，更是联合了一众守旧官员，处处阻挠火器技术的改良，甚至不惜泄露军备情报，意图让林煜在北疆的火器试验彻底失败，从而断绝大明军备革新的可能！
毒杀朝臣，己是死罪。通敌叛国，更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当密信呈上金銮殿时，沈御史彻底在地，面如死灰。
整个大殿死寂一片，只剩下嘉靖帝粗重的呼吸声。
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怒火。
他可以容忍臣子结党，可以容忍朝堂争斗，但绝不容忍有人动摇国本，自毁长城！
许久，他冰冷的声音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传朕旨意，沈崇、赵文清及其党羽，尽数打入天牢，交由三法司会审！即日起，准林煜全权主持兵仗局改良火器一应事宜，所需钱粮、工匠，各部院不得有误！凡有阻挠者，以叛逆论处！”
“臣，领旨谢恩！”
林煜深深叩首，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他的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夜深了，风吹过檐角，发出呜呜的声响。
林煜独自站在窗前，遥望着远处紫禁城巍峨的轮廓，那里是权力的中心，也是腐朽的根源。
沈崇和赵文清倒下了，但他们背后那张盘根错节的大网，依旧笼罩着整个大明。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接下来，该让这腐朽的庙堂，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钢铁洪流了。”他低声喃喃，声音被夜风吹散。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亲兵压低了却难掩焦急的叩门声。
“大人！宫里来人了，传的是圣上口谕，十万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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