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煜的鞋跟碾过结冰的草叶时，那声脆响惊得溃兵猛地缩了下脖子。
"军爷，"他压低声音，将半块冷炊饼塞进对方发抖的手里，"倭寇的营盘到底在哪儿？"
溃兵啃饼的动作顿住，浑浊的眼珠在夜色里泛着青灰。
三天前杭州卫溃败的消息像块烂肉卡在喉咙里，他吞咽时喉结滚动："东...城东废弃驿站。
松本那龟孙把粮车堆在后院，说是...说是要等潮水涨了运到海上。"
林煜的指节在袖中微微发紧。
他昨夜在山坳里听着倭寇的犬吠时，就猜这群海匪贪着抢来的绸缎茶叶，不可能把辎重放在船上——驿站离海三十里，退潮时船根本靠不了岸，松本选这儿，是算准了明军不敢夜袭。
"谢了。"他拍拍溃兵肩膀，转身时瞥见对方腰间半截断刀，刀鞘上还沾着暗红的血，"对了，您可知张知府的巡城营现在在哪儿？"
溃兵啃完最后半块饼，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小先生莫要去送死！
那松本养了二十多个倭刀手，营盘西周插满拒马，夜里还有狼狗巡——"
"汪！"
远处传来一声犬吠，溃兵的脸瞬间煞白，松开手连滚带爬钻进芦苇丛。
林煜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摸了摸怀里硬邦邦的火雷壳——狼狗？
正好试试苏晚晴配的。
三刻钟后，驿站外的老槐树下，苏晚晴的指尖掐进树皮里。
她盯着营门处晃动的灯笼，喉间泛起苦杏仁的味道——那是她今早用曼陀罗花和乌头草熬的，此刻正浸在周铁匠怀里那包浸过油的棉絮里。
"晚晴，"林煜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丝线，"去左边第三棵柳树下，把那包药粉撒在狗道上。"
她转头看他，月光正落在他紧抿的唇线上。
这个总在算配比的男人此刻像块淬过的钢，眼里跳动着她从未见过的火焰——那是在矿洞炸出深坑时，在听见倭寇逼近时，在决定夜袭时，越烧越旺的火。
"好。"她解下腰间的药囊，袖中短刀的刀柄硌着掌心。
父亲被倭寇砍死的那晚，她也是这样攥着刀，躲在药柜后面看血浸透青石板。
现在，她要让那些血债，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周铁匠蹲在土坡后，粗糙的手指着引信。
这是他第三次摸火雷了，前两次在矿洞，一次炸石，一次炸土，这次要炸人。
他想起上个月被倭寇屠了的小山村，老妇的头被挂在村口槐树上，小孩的尸体丢在井里——炸吧，炸他娘的！
林煜猫着腰绕到营墙下，青砖缝里渗出的潮气沾在脸上。
他数着脚步："一、二、三..."当数到第七块砖时，指尖触到一道浅浅的凹痕——这是方才踩点时用铁钉划的记号。
"周叔，"他压低声音，"引信留三寸。"
"得嘞！"周铁匠把火雷塞进墙缝，引信像条小蛇探出头。
他抬头看林煜，对方正用碎瓷片刮着墙根的青苔，月光下，青年的侧脸绷成锋利的刃。
营门处传来脚步声，苏晚晴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刚撒完药粉，正猫在柳树后，看见两个倭兵提着灯笼走过来，腰间的短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其中一个弯腰嗅了嗅地面，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嘟囔。
"是狼狗！"苏晚晴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想起林煜说过，倭狗的鼻子比人灵三倍，要是发现药粉的味道...
就在这时，林煜的石子"啪"地打在东边的竹丛上。常看常赢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两个倭兵同时转头，灯笼的光扫过晃动的竹叶，其中一个骂骂咧咧地踢了脚石子："八嘎，野耗子！"
苏晚晴看着他们走远，后背的冷汗浸透了中衣。
她摸了摸怀里的药瓶——里面装着林煜新配的"震魂散"，说是爆炸时撒出去能让人暂时失聪。
此刻药瓶贴着心口，像颗小太阳。
"点火。"
林煜的指令像根细针，刺破了夜色里的紧张。
周铁匠的火折子"噌"地窜起蓝焰，引信"嘶嘶"地烧起来，火星子溅在青砖上，像极了矿洞里那次试验。
"退！"林煜拽着苏晚晴的手腕往后跑，三个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
当他们躲进百米外的土沟时，引信的红光己经只剩指甲盖那么长。
"轰——"
爆炸声比矿洞那次更响，像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天地。
林煜感觉耳膜在震颤，眼前炸开一片橙红的光。
驿站的后墙轰然倒塌，碎砖像暴雨般砸进后院，堆成小山的粮车腾起熊熊大火，连带着旁边的马厩也烧了起来。
"八嘎！明军来袭！"
"救火！救火！"
混乱的喊叫声刺破夜空，林煜看见松本一郎从正房冲出来，刀鞘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
这个总爱穿月白和服的倭寇头目此刻头发散乱，脸上沾着炭灰，正挥舞着刀朝火团里冲，却被崩飞的车轮子砸中小腿，踉跄着摔进泥坑里。
"晚晴，震魂散！"林煜扯开怀里的布包，第二枚火雷己经握在掌心。
苏晚晴甩出药瓶，白色粉末随着气浪散开，几个冲过来的倭兵捂着耳朵蹲下，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周铁匠抄起第三枚火雷，粗哑的笑声混着爆炸声："奶奶的，再来！"他瞄准马厩的柱子，引信刚燃尽，"轰"的一声，柱子断裂的巨响里，几匹受惊的战马撞开栅栏，踏着火星子往营外狂奔。
松本抹了把脸上的血，终于看清袭击者只有三个人。
他抽出倭刀，刀尖指向林煜："支那人，你敢——"
"敢什么？"林煜甩出第西枚火雷，这次他特意减了硫磺，增加了木炭的细度。
爆炸的气浪掀翻了松本的刀，他看着对方惊恐的眼神，突然想起现代实验室里的爆炸试验——原来无论是试管还是火雷，让对手胆寒的，从来都是精准的力量。
"撤！"林煜拽着还在撒药粉的苏晚晴，周铁匠扛起空布包殿后。
他们穿过混乱的人群时，有倭兵举刀要砍，却被受惊的战马撞得飞出去；有火头军端着水桶要救火，却被碎砖砸中脑袋。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张知府的巡城营正从南边杀来。
林煜躲在巷子里，看着那些穿飞鱼服的兵丁举着刀喊"杀倭"，松本的残兵像被踩碎的蚂蚁，哭嚎着往海边跑。
"成功了。"苏晚晴的声音在发抖，她摸了摸脸上的灰，突然笑出声，"那些倭寇跑起来的样子，像被拔了毛的鸡。"
周铁匠拍了拍她的肩，络腮胡上沾着火星："走，回药铺。
我得把今晚的炸点记下来，林小先生说要算爆炸半径呢。"
回春堂的木门"吱呀"一声关上时，林煜摸出怀里的手册。
蓝布封面还带着体温，他翻开的瞬间，一页新的纸页"唰"地从模糊处浮现——"冶铁提纯工艺：控制炉温1200℃，加入石灰石除杂..."
"这只是开始。"他对着晨雾里的窗棂低语。
远处传来百姓的惊呼声："快看！
驿站的火是神火！"
苏晚晴端着药碗过来，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他们说有神人相助。"
林煜把手册揣进怀里，抬头时眼里有光："那就让他们多传传。"
窗外，第一缕阳光爬上屋檐，照在"回春堂"的匾额上。
不远处的街道，己经有孩童举着树枝喊："神火！
神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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