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整个杭州城笼罩在一片沉寂之中。
回春堂的后院，却与这份宁静格格不入。
一簇幽蓝色的火焰，在一尊被废弃多年的炼丹炉下疯狂舔舐，发出“噼啪”的轻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硫磺味，混杂着硝石特有的凛冽气息。
林煜站在炉前，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双眼却亮得惊人，宛如黑夜中的寒星。
这尊苏家祖传的炼丹炉，早己被视为无用之物，炉壁上布满裂纹，积着厚厚的灰尘。
但在林煜手中，它却焕发了新生。
他没有遵循传统的丹道法门，而是搭建了一个简易的耐火土灶台，将丹炉架起，形成一个密闭的高温反应空间。
这种利用热辐射和对流的原理，提纯效率比这个时代任何一种熬煮法都要高出十倍不止！
苏晚晴用湿布掩着口鼻，站在不远处，美眸中满是震撼。
她看着林煜熟练地控制着火候，时而添加木炭，时而用铁棍调整炉底的通风口。
那些在她看来只是寻常矿石的硝石与硫磺，在炉火的灼烧下，先是融化成浑浊的液体，随即，一股股淡黄色的蒸汽升腾而起，通过一根被林煜巧妙改造过的竹管，导入旁边盛着清水的陶瓮。
水声“咕嘟”作响，刺鼻的气体在水中冷却、凝结、沉淀。
这在她眼中，无异于一场炼金术般的奇迹。
她曾以为医道药理便是世间最精深的学问，可林煜所展现的“格物之学”，却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什么阴阳五行，什么君臣佐使，在林煜那套条理清晰、逻辑严密的“配比”和“反应”理论面前，竟显得有些……粗糙。
“看，这就是精炼硫磺。”林煜用铁钳夹出一块在水中凝结的明黄色晶体，它的色泽纯净得像一块上好的琉璃，“纯度越高，威力越稳，也越可控。”
苏晚晴怔怔地点头，她觉得自己仿佛推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她不再只是一个被动的协助者，而是主动开始用林煜教她的方法，调配用于稳定火药性能的药剂。
她将几味性燥的草药碾成粉末，按照林煜给出的匪夷所思的比例混合，再用烈酒浸泡，制成一种可以吸附多余水分的干燥剂。
同时，她还准备了数个急救包，里面塞满了金疮药、止血散和干净的绷带，以备不测。
就在林煜和苏晚晴在后院秘密“炼丹”之时，一个魁梧的身影敲响了后院的门。
是周铁匠。
他扛着一个沉重的麻袋，往地上一扔，发出“哐当”一阵乱响。
袋子散开，里面尽是些生了锈的断刀、破损的矛头和废弃的甲片。
“林公子，你要的废铁都弄来了。”周铁匠瓮声瓮气地说道，他看向那尊冒着热气的丹炉，他搞不懂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但他欠苏家一个人情，更何况林煜给的酬劳也足够丰厚。
林"煜的目光在铁片堆里扫过，如同鹰隼在审视猎物。
他伸手拨弄，很快就挑出几块厚度均匀、韧性尚可的铁片。
“周师傅，就用这些。按照我给你的图纸，打造十个拳头大小的铁壳子，要密封，只留一个小孔。”
“没问题。”周铁匠提起几块铁片，掂了掂分量，“只是……这东西看着像个铁疙瘩，干啥用的？”
林煜微微一笑，并未解释：“它能发出世上最响亮的声音。”
接下来的两天，回春堂的后院飘着药味与硫磺味，而城西的铁匠铺则昼夜不息地回荡着“叮当”的打铁声。
在周铁匠那间烟火缭绕的铺子里，林煜亲自上阵。
他将提纯后的硝石、硫磺粉末与木炭粉，按照一个后世军工专家都为之惊叹的完美比例混合。
苏晚晴则细心地将她调配的干燥剂混入其中，确保火药在潮湿的南方也能保持最佳性能。
黑色的粉末被小心翼翼地灌入周铁匠打造的铁壳之中，每一枚都塞得严严实实。
最后，林煜将一根浸过火油、缠绕着细麻线的引信，从预留的小孔中穿出。
十枚通体乌黑、沉甸甸的铁疙瘩——林煜称之为“火雷”的东西，静静地躺在一个木箱里。
它们看上去平平无奇，却蕴含着足以撕裂一切的力量。
火雷成型的当晚，月黑风高。
林煜带着周铁匠和苏晚晴，悄悄离开杭州城，来到了十里外青云山中的一处废弃矿洞。
这里荒无人烟，是绝佳的试验场。
“你们退后，到洞口去。”林煜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他从箱中取出一枚火雷，掂了掂，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感到一阵心安。
苏晚晴和周铁匠依言退到了百步之外，紧张地注视着林煜的背影。
林煜深吸一口气，走到矿洞深处，将火雷放在一块巨石下。
他点燃了引信的末端，“滋滋”的火星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明亮的轨迹。
他没有丝毫停留，转身飞奔而出！
就在他冲出洞口的瞬间，身后传来了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轰——！！！”
那声音不再是上次那种沉闷的爆鸣，而是一种尖锐、狂暴、足以撕裂耳膜的轰鸣！
整个矿洞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洞口的碎石“簌簌”落下，仿佛随时都会塌方。
一股灼热的气浪夹杂着浓烈的硝烟味，从洞内狂涌而出，将三人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周铁匠被这股气浪冲得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打了一辈子铁，从未听过如此恐怖的声音，那不是凡间该有的动静，那是雷公发怒，是山神咆哮！
苏晚晴也被震得气血翻涌，耳中嗡鸣不断。
她扶着洞壁，强忍着不适，望向矿洞深处。
只见原本放置火雷的地方，那块半人高的巨石己经西分五裂，地面上赫然出现一个焦黑的大坑。
洞顶被震落了更多的碎石，甚至有一道巨大的裂缝向上蔓延。
威力，比上次在赵府后山强了三倍不止！
矿洞外的山林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动，无数宿鸟“扑棱棱”地冲天而起，在夜空中惊惶地盘旋、哀鸣。
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数里之外的另一座山头上，一个黑影猛地从藏身的树梢上站起。
他正是赵文清派出的另一名密探，代号“鬼蝠”，以听觉和追踪术见长。
上次的爆炸声让他扑了个空，这次，他听得真真切切！
“青云山……废矿……”鬼蝠
矿洞口，林煜的脸色却在短暂的兴奋后，瞬间沉了下来。
他那远超常人的敏锐听觉，捕捉到了远处林间一丝不同寻常的响动。
不是鸟兽，而是人的脚步声，极轻，但极快！
“不好，动静太大了，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他的心头警铃大作。
赵文清绝不会只派一个废物点心，后续的追兵肯定更加难缠。
“周师傅，晚晴，快！把所有痕迹都销毁掉！”林煜当机立断，声音冷静得可怕，“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三人立刻行动起来，用泥土掩盖住地上的大坑，将散落的铁片碎屑全部收集起来，连地上的脚印都仔细地抹去。
半个时辰后，这里恢复了原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回到回春堂，紧张的气氛并未散去。
林煜没有片刻休息，他将剩下的九枚火雷小心翼翼地码入一个更坚固的木箱中，盖上盖子，锁好铜锁。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外面是黑沉沉的夜，远处杭州城的万家灯火像是被浓雾笼罩，显得模糊而遥远。
夜风吹拂着他的发梢，带着一丝山雨欲来的潮气。
躲在山里，终究只是权宜之计。
一次试爆，就引来了追踪者。
下一次呢？
赵文清的势力盘根错节，只要他想查，这小小的回春堂根本藏不住秘密。
与其被动地等着被围剿，不如主动出击。
林煜将最后一枚火雷收入木箱，抬头望向窗外黑沉沉的夜色，低声道：“是时候，换一个战场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然。
窗外的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伺着回春堂后院那摇曳的烛火，将这夜间的轰鸣与火光，在口耳相传中，编织成一个越来越离奇、越来越惊悚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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