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场冗长而艰难的应酬。
空气里弥漫着雪茄、高级香水和高浓度酒精混合的味道，觥筹交错间，是虚与委蛇的笑脸、机锋暗藏的试探和藏在客气话下的利益博弈。林言游刃有余地周旋其中，思维缜密，言辞精准，恰到好处地推动着议程，仿佛天生就属于这样的场合。
但当合作意向初步达成，送走最后一位微醺的客户后，他脸上公式化的笑容瞬间敛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酒精让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胃里也有些不甚舒适的灼热感。
“林总，送您回家？”助理为他拉开车门。
林言坐进车里，揉了揉眉心。窗外是流光溢彩的午夜都市，繁华，却冰冷。
“先不回去。”他报出了“雨巷”书店的地址。这一次，他没有再绕路。
助理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没有多问，熟练地设置好导航。车子平稳地驶向那个与林言身份格格不入的街区。
深夜的街巷异常安静，大部分店铺早己打烊，只有“雨巷”的窗户还透出暖黄色的灯光，像黑夜中一座温暖的灯塔。
林言让车在远处停下，自己步行过去。
推开店门，风铃轻响。店里只有一个顾客正准备离开。赵小雨正在整理书架，闻声回头，脸上带着些许倦意，但在看到林言时，还是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快打烊了。”她轻声说，没有惊讶，更像是陈述。
“嗯。”林言应了一声，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他没有走向柜台，而是径首走向最里面那个靠窗的角落，那里有一张单人沙发和一个小茶几。他像是回到了某个熟悉的地方，有些疲惫地坐了进去，身体微微陷入柔软的沙发里。
他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睛，用手指按压着太阳穴。
赵小雨看了看他，没有多问。她安静地送走最后一位顾客，锁上店门，将“营业中”的牌子翻转成“休息中”。然后，她走到操作台，没有煮咖啡，而是泡了一杯淡淡的蜂蜜柠檬水。
她将温热的玻璃杯轻轻放在他手边的茶几上。
“喝点这个会舒服点。”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他的休息。
林言睁开眼，看了看那杯清澈微黄的液体，又看了看她。暖光下，她的轮廓显得格外柔和。他没有说谢谢，只是端起来，喝了一口。温热的、微酸带甜的液体滑过喉咙，确实缓解了胃部的不适和喉咙的干涩。
店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赵小雨轻手轻脚整理书籍的声音。她将散落的书籍归位，用抹布擦拭书架，动作轻柔而有序，像是一种安静的仪式。
林言就那样靠在沙发里，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听着那些细微的声响。酒精带来的烦躁和疲惫，在这片宁静温暖的空间里，被一点点抚平。他没有思考工作，没有算计得失，大脑放空，只是单纯地感受着这份难得的静谧。
这一刻，他不是什么投行副总裁，他只是一个疲惫的、需要片刻歇息的男人。
赵小雨整理完书架，又开始核对今天的账目，台灯下，她的侧脸认真而宁静。
时间悄然流逝。
林言杯中的蜂蜜水见了底。他身体的疲惫感缓解了许多。
他站起身。
赵小雨抬起头看他。
“我走了。”他说，声音依旧不高，但少了些沙哑。
“好，路上小心。”赵小雨也站起身，送他到门口。
他推门出去，融入夜色。赵小雨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然后轻轻关上门，熄灭了店里的灯。
黑夜重归寂静。但某个角落留下的温度，却并未完全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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