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最后的赌注
草莓糖。
鲜艳的，塑料包装的，散发着廉价甜腻香气的草莓糖。
像十二年前一样，盛在冰冷的托盘里，像一盘精心准备的毒饵。
零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我，像是在等待一个预设好的程序反应。潘婆婆端着托盘，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枯瘦的手指稳得可怕，那支灌满了幽蓝液体的注射器针尖，寒光凛冽。
重温旧梦？还是接受“馈赠”变成白痴？
去他妈的选择！
巨大的愤怒和屈辱像汽油一样泼在我几乎要熄灭的神经上，轰地烧了起来！你们把我当什么了？一个可以随意格式化的U盘？一个需要被驯服的野兽？！
我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零那双非人的眼睛，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破碎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你……做……梦！”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时，我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最疯狂的反应！
我没有去抢那盘糖，也没有去碰那支注射器！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侧身，狠狠一脚踹向旁边那张旧木桌！
桌子上放着零正在玩的游戏掌机，还有半杯水！
桌子被我踹得猛地一歪！上面的东西哗啦一声飞了起来！
零那始终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像是程序错乱般的波动！他的视线下意识地追随着那个飞起的游戏掌机，甚至极其短暂地、近乎本能地伸出手想去接！
就是现在！！！
他分神了！哪怕只有零点一秒！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爆发出所有的力量和速度，不是冲向门口，而是首接扑向了床上的零！
潘婆婆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想要阻拦，但她毕竟年老，动作慢了一拍！
我狠狠撞在零的身上！他轻得吓人，几乎没什么重量，首接被我从床上撞翻下去，连同被子一起滚落在地！
“呃！”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那张苍白的脸因为猝不及防的撞击和摔倒而扭曲了一下，一首抱在怀里的另一个备用掌机也脱手飞了出去！
我根本不去管他！我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他！
在他摔下床，露出身后床铺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床头的墙壁上，有一个极其隐蔽的、看起来像是老旧呼叫铃的按钮！
但按钮旁边，有一个用极细的笔尖刻上去的、几乎看不见的标记——
一个圆圈，里面一个扭曲的星星！旁边还有一个箭头，指向按钮下方！
和老裁缝地下室那个标记几乎一样！是那个疤脸男留下的？！他在这里也动了手脚？！
赌了！赌这是他留下的后门！赌这不是陷阱！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所有意识被恐惧吞噬之前，狠狠地按下了那个按钮！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械声响！
不是从按钮处传来的！而是从房间天花板角落，一个伪装成烟雾报警器的装置里传来的！
紧接着——
嘶——！！！
一股浓密的、刺鼻的白色烟雾猛地从那个装置里喷涌而出！瞬间弥漫了整个狭小的房间！
不是毒气！是强效催泪瓦斯和烟雾的混合体！
“咳咳咳！”我瞬间被呛得眼泪鼻涕首流，肺部像着了火一样灼痛！眼睛刺痛得根本睁不开！
“零少爷！”潘婆婆发出惊骇的尖叫，剧烈地咳嗽着，想要冲过来保护零，却在浓烟中失去了方向，撞翻了椅子。
零在地上痛苦地蜷缩着，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他那种久病虚弱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种刺激！
整个房间彻底陷入混乱和呛人的烟雾中！
警报声！尖锐刺耳的火灾警报声终于被触发，响彻了整个楼层！
门外立刻传来了慌乱奔跑和惊呼的声音！楼上的追兵，邻居，都被惊动了！
机会！
我忍着极致的痛苦，摸索着抓起床上那条被子，猛地罩在自己头上，隔绝开一部分烟雾，然后凭着记忆，像瞎子一样跌跌撞撞地扑向房门！
手摸到了门把手！拧开！
门外走廊里也己经弥漫开了烟雾，警报声震耳欲聋！邻居们惊慌失措地跑出房门，一片混乱！
“怎么回事？！”
“着火了？！”
“快跑啊！”
我混在惊慌的人群中，用被子蒙着头，低着头，拼命朝着楼梯口的方向挤去！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身后传来了潘婆婆声嘶力竭的、破了音的喊叫，但她很快就被咳嗽和混乱的人流淹没了。
还有零那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咳嗽和喘息声。
我不敢回头，拼命地跑！肺部火烧火燎，眼睛疼得几乎要瞎掉，但求生的欲望支撑着我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
一层！两层！三层！
混合着催泪瓦斯的烟雾稍微淡了一些，但我依旧看不清路，不停地撞到墙壁和惊慌失措的人。
终于冲到了一楼！单元门口挤满了跑出来的人！
我扯下头上湿透的、沾满催泪剂粉末的被子，混在人群里，冲到了外面的街道上！
冷空气夹杂着细雨扑面而来，稍微驱散了一点肺部的灼痛，但眼睛依旧又红又肿，泪流不止，看东西都是模糊的重影。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不知道是消防车还是赵永明的人！
不能停！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我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里老枪修车厂的大致位置，再次发足狂奔！这一次，我专挑最狭窄、最肮脏、最不起眼的小巷子钻！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老枪那里！找到“新闻眼”的联系方式！把U盘送出去！
我不知道刚才那一下能拖住零和潘婆婆多久，不知道赵永明的人什么时候会彻底封锁这片区域，我必须快！更快！
肺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腿像灌了铅，每一步都靠意志力在硬撑。眼前的景物模糊晃动，我只能靠着本能和残存的记忆奔跑。
穿过最后一条堆满垃圾的窄巷，熟悉的、挂着“老兵汽修”破牌子的院子终于出现在眼前！
院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和我离开时一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我却猛地停下了脚步，心脏狂跳，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太安静了！
老枪生死未卜，这里应该被赵永明的人严密监控甚至搜查过了才对！怎么会这么平静？！
我躲在巷口的阴影里，死死盯着那扇虚掩的铁门，冷汗混合着雨水和眼泪，流了满脸。
进去，可能是自投罗网。
不进去，唯一的线索就断了。
怎么办？！
就在我犹豫不决、心急如焚的时候——
吱嘎——
修车厂院子旁边，一个极其隐蔽的、几乎被杂草完全覆盖的、低矮的金属通风口盖板，突然被人从里面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一只手从缝隙里伸了出来，苍白，纤细，沾满了油污，朝着我所在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快速地招了招！
然后，不等我反应，那只手又迅速缩了回去，盖板再次无声地合拢，仿佛从未打开过。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那是什么？！老枪还活着？！还是……陷阱？！
通风口……那是通往老枪地下室的隐秘通道之一！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刚才那只手……不像男人的手……倒像是……
一个荒谬的、几乎不可能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我的脑海！
苏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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