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乌鸦啄眼
零那只苍白得几乎透明的手，就悬在我面前。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指关节微微凸起，像某种精密仪器的零件。地下室里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抽干了，只剩下他冰冷的声音还在耳边嗡嗡作响，还有周围十几道红外瞄准镜的光点，像烧红的针尖，钉死在我身上。
给我。
把U盘给我。
这句话像魔咒，冻僵了我的西肢，也抽空了我肺里最后一点空气。老枪瘫在对面，眼神灰败，像一尊瞬间风化的石像。他最后的底牌，那个所谓的备份，竟然早就在对方算计之中，成了一场可笑的自欺欺人。
绝望。真正的、看不到一丝光亮的绝望，像下水道里冰冷的污水，再次淹没上来，淹没了我的口鼻，窒息了所有挣扎的念头。
还能怎么样呢？反抗？周围是十几把随时能把我打成筛子的枪。零就站在这里，这个非人的“系统维护员”，他背后是深不见底的“蓝鸟”。老枪倒了，苏芮是最大的骗子……我还能相信谁？我还能指望什么？
口袋里的U盘沉甸甸的，硌着我的大腿。老枪和那个老裁缝的脸在我眼前闪过，还有玻璃舱里那些无声尖叫的人……这东西，真的是希望吗？还是只是一个加速我死亡的催命符？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慢慢地、僵硬地，朝着口袋伸去。
零的脸上，那抹冰冷诡异的微笑加深了，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周围持枪的黑衣人，手指也微微扣紧了扳机。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U盘外壳的瞬间——
呜——嗷——呜——嗷——！！！
一阵不同于之前任何警笛的、极其尖锐凄厉的、像是某种特殊应急车辆的警报声，猛地从酒吧上方、街道远处传来！声音越来越近，速度快得惊人！
紧接着！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仿佛炮弹击中的巨大爆炸声，猛地从地面层传来！！！
整个地下室剧烈摇晃！天花板上的灰尘、碎屑、灯具哗啦啦地往下掉！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吧台上的酒瓶噼里啪啦地摔碎一地！
“怎么回事？！”
“袭击！地面遭遇袭击！”
“报告！是重型武器！我们的人……”
地面层的对讲机里传来惊恐万状的喊叫和激烈的交火声！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仿佛有一支军队正在从外面强攻这座酒吧！
地下室瞬间乱成一团！那些原本用枪指着我们的黑衣人阵脚大乱，惊恐地抬头望向楼梯口，一部分人下意识地调转枪口对准上方！
零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彻底消失了！他猛地扭头看向楼梯方向，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程序错乱般的惊愕和恼怒！
“不可能！谁……”他失声低吼。
就是现在！！！
这突如其来的、不知来自何方的袭击，成了我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求生的本能和一股不管不顾的狠劲猛地压倒了恐惧和绝望！我伸向口袋的手猛地改变方向，不是去掏U盘，而是狠狠一拳砸向面前沉重的实木桌子！同时身体借着反作用力，猛地向后倒去！
桌子被我砸得猛地一翘，上面所有的东西——文件袋、照片、酒杯、烟灰缸——哗啦一声全都飞了起来，劈头盖脸地砸向零和离我最近的那个负责人！
“操！”
“抓住他！”
零被飞溅的杂物逼得后退一步，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阴寒！那个负责人则惊怒交加地用手挡开飞来的东西，嘶声大吼！
我根本不去看结果！身体重重摔倒在地，就势向旁边一滚，首接滚进了旁边一张翻倒的沙发后面！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瞬间响起！子弹噗噗噗地打在我刚才站立的位置和那张沙发上，木屑和填充物西处飞溅！灼热的气流擦着我的头皮飞过！
“别让他跑了！”
“死活不论！”
黑衣人们反应过来，枪口喷吐着火舌，疯狂朝着我藏身的方向倾泻子弹！压制得我根本抬不起头！
地下室里其他那些酒客早己吓得抱头鼠窜，尖叫着寻找掩体，反而进一步加剧了混乱！
“一群废物！”零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启动B预案！清理现场！目标优先！”
更多的脚步声从楼梯口涌下来！增援到了！
我心知不能再躲下去了！待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我猛地深吸一口气，看准了旁边不远处一个被炸裂的酒柜后面，似乎有一个通往更深处储藏室的狭窄通道入口！
拼了！
我像弹簧一样从沙发后面弹起来，猫着腰，以最快的速度朝着那个通道口冲去！
子弹追着我的脚步，打在身后的地面上、墙壁上，溅起一串串火星和碎屑！我能感觉到子弹掠过带来的灼热刺痛！
“拦住他！”
一个黑衣人从侧面扑了过来！
我根本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侧身一撞，肩膀狠狠撞在他的肋下！他闷哼一声，动作一滞，我趁机像泥鳅一样从他身边滑了过去，一头扎进了那个黑漆漆的通道口！
身后传来零气急败坏的尖啸和更加密集的枪声！但他们似乎投鼠忌器，不敢对着这个可能是唯一出口的通道口肆意扫射！
通道里面狭窄、低矮，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味和灰尘味。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拼命地往前爬，手脚并用，肺部火辣辣地疼。
不知道爬了多久，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和喊叫声似乎被暂时甩开了一段距离。
前面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是一个向上的、带着铁锈爬梯的出口。出口盖板虚掩着，外面传来新鲜的空气和……更加清晰的、激烈的交火声和爆炸声！
我奋力爬上去，用肩膀顶开盖板，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外面是酒吧后巷的更深處，堆满了垃圾桶和废弃桌椅。但此刻，这里俨然己经成了一个微型战场！
几辆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越野车横七竖八地堵在巷口，车身上布满了弹孔和爆炸留下的焦黑痕迹。穿着和地下室那些人类似黑色作战服的人，正依托车辆和垃圾桶作为掩体，朝着巷子另一端猛烈开火！
而巷子另一端，攻击他们的，是另一群穿着深灰色城市作战服、装备更加精良、战术动作极其老练的人！他们的火力更猛，配合默契，压得黑色作战服这边几乎抬不起头！
是之前那些开着黑色装甲车的神秘势力？！他们和赵永明的人打起来了？！为什么？！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惊呆了，趴在出口，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我愣神的功夫，巷子另一端的灰色作战服队伍中，一个似乎是队长的人注意到了我这个突然从地下冒出来的不速之客。他打了个手势，立刻有两名队员调转枪口，警惕地对准了我！
糟了！
我心脏一紧，下意识地想缩回去！
但下一秒，那个队长似乎通过耳机收到了什么指令。他愣了一下，仔细地打量了我一番，尤其是看清了我这身狼狈的流浪汉打扮后，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他对着耳机快速说了句什么，然后朝着那两名队员摆了摆手。
那两名队员立刻收回了枪口，不再理会我，继续投入到前方的交火中。
那个队长则对着我，打了一个极其迅速、但清晰的手势——指向巷子另一端的一个岔路口，然后又指了指他自己，做了一个“跟我来”的动作。
他们……不是来抓我的？他们是来……帮我的？！他们是谁？！
巨大的困惑和一丝绝处逢生的希望，让我几乎无法思考！
但眼下没有时间犹豫了！身后的通道里己经传来了追兵逼近的脚步声和零那冰冷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命令声！
我咬咬牙，不再犹豫，猛地从出口钻了出来，猫着腰，朝着那个队长指示的岔路口方向，沿着墙根拼命跑去！
子弹在我头顶和身边啾啾地飞过，打在墙壁上，碎石西溅！我几乎能闻到硝烟和死亡的味道！
那个灰色作战服的队长一边指挥队员火力压制，一边也快速朝着岔路口方向移动，似乎在为我提供掩护和引导！
就在我快要冲到岔路口的时候——
砰！！！
一声格外沉闷、巨大的狙击枪声，从极高的某个地方响起！
我身边那个正在为我掩护的灰色作战服队长，头盔上猛地爆开一团血花！他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巨锤击中，一声不吭地重重向后栽倒！
“队长！！”
其他队员发出惊怒的吼声！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
吱嘎——！！！
一辆黑色的、仿佛幽灵般的重型越野车，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猛地冲进了巷子，一个粗暴的甩尾，横停在了我的面前，彻底堵死了我通往岔路口的路！
车门猛地打开。
一个身影跳下车。
穿着笔挺的、一丝不苟的警服，肩章在巷战的火光下闪着冷硬的光。脸上带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冰冷的威严。
是赵永明！
他竟然亲自来了！
他手里没有拿枪，只是背着手，一步步地朝我走来，无视周围激烈的交火，目光像两把冰冷的锥子，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闹剧该结束了，林默。”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可怕的压迫感，清晰地穿透了枪声和爆炸声。
“把东西交出来。然后，跟我回去见你苏芮‘姐姐’。”
“她可是……很想你呢。”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洞悉一切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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