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阁的日子,似乎终于回归了平静,但这平静之下,却涌动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暗流。
赫连铮并未将琳琅重新置于只需赏玩的位置。
经过血与火的考验与静心斋的坦诚,一种全新的协作模式,在他们之间悄然建立。
赫连铮骨子里是位现实的帝王,善于将一切可用之物转化为巩固权力的筹码。
在确认了琳琅那特殊“感知”并非妖邪,且于国事确有裨益后,他便开始以一种近乎冷酷的务实态度,思考如何将这份独属于她的“敏锐”用于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上。
契机源于一次与户部侍郎的奏对。
侍郎表面恭谨,汇报漕运税收账目时条理清晰,数据详实,极力渲染开源节流之艰难,言语间暗示需增加税赋方能维持国库用度。
赫连铮听着,面上波澜不惊,帝王心术却让他本能地升起一丝疑虑——数字过于完美,反而显得不真实。
次日,同一时辰,侍郎再次被召入昭阳殿书房。
不同的是,殿内多了一道精致的紫檀木屏风,屏风后的角落设了一张小案,琳琅端坐其后,面前摊开一本佛经,仿佛只是在陛下处理政务时,于一旁静心陪伴。
赫连铮的理由无可指摘:“贵妃近日需静心养性,在此诵读经文,爱卿但说无妨,无需拘束。”
侍郎不疑有他,再次开始他那忧国忧民又充满暗示的陈述。
然而,就在他滔滔不绝地诉说着税银征收如何不易时,屏风后侍立的小宫女悄无声息地走到赫连铮案旁,为他续水,同时将一枚卷得极细的纸条,不着痕迹地压在了砚台下。
赫连铮面色如常,待宫女退下后,才状似无意地展开纸条,其上仅有一行清秀小字:“言及河道耗资巨时,心念:‘此番若能增税,半数可入私囊,新宅美妾无忧矣’。”
赫连铮眼底瞬间凝起寒霜,面上却依旧平淡,甚至对屏风方向温声道:“爱妃稍安,待朕与侍郎议完此事。”转而对着侍郎,语气如常,“爱卿所虑,朕己知悉。开源节流确是重中之重。详细章程,卿可拟个条陈上来,朕与阁老们详议。”
侍郎心中窃喜【陛下果然意动!条陈好办,多列些虚账名目便是…】,面上却愈发恭敬:“臣遵旨,定当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
待侍郎退下,赫连铮面色骤然阴沉,指节重重叩在案上:“好一个蛀虫!”他并未立刻发作,而是命暗卫顺着此线暗中彻查,数日后,人赃并获,以雷霆手段处置了一串贪腐官员,既震慑了朝堂,也充实了国库。
经此一事,赫连铮对此法越发倚重。
他开始有选择地让琳琅参与一些重要的接见,每次,她都会及时以纸条传递给他。
过程并非总是惊心动魄的揭露,有时,听着那些臣子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心声,赫连铮只觉得荒谬可笑。
一次,一位以“清廉”闻名的老御史,长篇大论地劝谏陛下应缩减宫廷用度,以身作则,言语间仿佛自己家中徒有西壁。
赫连铮面无表情地听着,屏风后的小纸条再次递出:“心诽:‘陛下若真节俭,何不先拆了臣那新修的檀木藏书楼?反正那楼也惹眼,怕被盯上…唉,儿子在江南欠的赌债还得填…’”
赫连铮嘴角几不可察地一抽,忽然打断老御史的慷慨陈词:“爱卿所言,字字珠玑,朕深以为然。节俭确需以身作则。不如就从爱卿做起,明日便将府中那座新修的藏书楼所用梁柱拆下,充入国库以作军资,以示天下,如何?”
老御史瞬间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陛下怎知我新修书楼?!还知是檀木梁柱?!难道…】他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地,语无伦次:“陛下…陛下明鉴!臣…臣那楼…其实…其实甚是简陋…”
赫连铮冷冷看着他,不再多言,老御史几乎是连滚爬出了书房。
人走后,赫连绕到屏风后,看见琳琅正低头抿着嘴,肩头微微耸动,显然忍笑忍得辛苦。他挑眉:“有何可笑?”
琳琅连忙敛容,眼角却还带着笑意:“陛下圣明,洞悉人心。”她渐渐发觉,这位外表冷酷的君王,内心时常充斥着犀利又无奈的吐槽,这种反差让她觉得莫名真实有趣。
赫连轻哼一声,看似不悦,眼底却无半分怒意。
【看她这般模样,倒比愁眉苦脸时顺眼得多。】
除了揪出蠹虫,她的“敏锐”更多用于化解潜在危机。
接见西域某部族使者时,对方贡礼丰厚,言辞谦卑,极力表示愿永结盟好,然而琳琅的纸条很快传来:“使者心念:‘只需北凛开放马市,吾等便可输入战马,暗中装备部族勇士…待来年草肥马壮…’”
赫连得到提示,表面应允考虑,回头便下令加强边境马市监管,严格核查马匹流向,增派兵力巡视,将一场可能的祸患扼杀于萌芽。
一次次成功的预警与精准的洞察,让赫连对琳琅的倚重与日俱增,他不再视她仅为需要庇护的妃嫔,更开始将她当作一个能与他并肩立于权力漩涡中心的独特存在。
他甚至在一次接见几位边关将领前,罕见地主动对她道:“今日这几位,皆是戍边有功之臣,朕欲重赏,你…稍后细听,若觉谁心存怨望,或所求逾矩,便告知朕。”
琳琅颔首:“臣妾明白。”
结束后,她将几张纸条递给他。上面分别写着:“王将军忧心部下冬衣匮乏”、“李将军盼其子能入京求学”、“张将军算计赏赐田宅数目,并惧陛下因其与某获罪文官有旧而迁怒”。
赫连铮记在心里。
随后封赏时,对王、李二位将军多有体恤关照,对张将军则赏赐如常,却将其调离重要防区,明升暗降,处置得无声无息,却精准无比。
是夜,赫连铮独自在书房批阅奏折,窗外月色清冷。
他想起白日里琳琅安静坐在屏风后,将那些隐秘心思转化为文字传递于他,想起这段时间因她的存在而避免的诸多麻烦与损失。
他放下笔,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面,内心一片清明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安稳。
【得此窥破人心虚妄之助,于朝政而言,确如利剑破迷雾,能省却无数猜忌周旋,于国于民,实是幸事。】
他冷静地评估着这独特优势的价值。
但紧接着,一个更清晰、更强烈的念头覆盖了所有功利性的考量:【…然,重中之重,在于是她,唯有是她,立于朕侧,窥见这世间至暗至诡之心,仍愿与朕同行,不畏不惧。】
他清楚地意识到,他庆幸且珍视的,不仅仅是那项能力,更是拥有那项能力、并以此与他并肩的她。
这份认知,让他心中那片因常年孤寂算计而冰封的领域,仿佛被月光温柔地照亮,流淌着静谧而温暖的暗流。
他起身,并未传唤步辇,而是信步朝着揽月阁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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