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晋王周时胤再度陷入昏迷，太医施针用药，忙作一团。暖阁内药气弥漫，混杂着血腥与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
周时阅负手立于榻前，目光沉沉地落在周时胤苍白如纸的脸上。那句“水月镜花”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未激起惊涛骇浪，却让水下隐藏的暗流愈发汹涌难测。还有昌平郡主残魂那声“胤哥哥”，更是将一桩尘封己久的皇室悲剧重新撕开，血淋淋地摆在了面前。
陆昭菱强撑着疲惫的身躯，指尖凝着一缕微弱的幽壤之力，轻轻拂过周时胤的眉心，试图安抚他剧烈动荡的神魂，同时更细致地感知他体内那阴寒毒素的特性。
“毒素盘踞极深，与经脉几乎融为一体，”她收回手，脸色凝重，“并非单纯毒药，更像是一种……活着的咒力，在不断蚕食生机的同时，似乎也在……窃取着什么。”
“窃取？”周时阅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汇。
“嗯，”陆昭菱点头，“像是……在缓慢抽取他的血脉之力，或者……某种气运。手法极为隐秘阴毒。”
抽取皇族血脉气运？这与那七煞幽冥阵、与囚禁皇族魂魄的恶行，隐隐呼应！
就在此时，奉命前去调阅宗人府档案的影卫去而复返，脸色却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与困惑。他手中捧着几卷明显年代久远的厚厚卷宗。
“王爷，”影卫单膝跪地，声音带着迟疑，“属下按令调阅近二十年皇室夭折者记录，尤其关注昌平郡主一案。记录……记录本身并无明显异常，郡主确系突发恶疾，太医数次会诊无效，五日后薨逝，葬入妃陵。但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但是属下在核对当年经手人及关联卷宗时，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昌平郡主薨逝前半年至今后一年内，宫中乃至宗人府，共有十一名低阶宫人、两名太医、以及西位与敏慧皇贵妃娘家沾亲的边缘宗室成员，或因‘意外’，或因‘急病’，陆续亡故。卷宗记录皆语焉不详，且……这些人的档案，似乎有被后来人轻微篡改或遮掩的痕迹。”
十数条看似无关的人命，密集地围绕在昌平郡主夭折事件前后？
周时阅眸光一锐：“名单。”
影卫立刻呈上一张写满名字和简单信息的纸。
周时阅快速扫过，目光骤然在其中两个名字上定格——刘太医，张嬷嬷。这两人，正是五年前主要负责昌平郡主病症的太医和贴身嬷嬷！他们皆在郡主薨逝后三个月内，相继因“失足落井”和“突发心疾”暴毙！
灭口！
这两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周时阅的脑海！昌平郡主的死，绝对有问题！
“还有，”影卫补充道，声音更低，“属下暗中查访了两位己故太医的家人，其中一位的老仆酒后失言，提及刘太医在郡主薨逝前几日，曾在家中书房喃喃自语，说什么‘症状蹊跷’、‘似毒非毒’、‘像极了当年……’，话未说完便惊觉失言，再也不提。”
像极了当年？当年什么？
线索如同断裂的珠串，看似有了方向，却依旧迷雾重重。
周时阅挥退影卫，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昌平郡主之死、敏慧皇贵妃的旧仆、宫中接连的“意外”亡故、被囚禁的魂魄、太后的慢性毒咒……这一切，似乎都隐隐指向了深宫之中那段被刻意掩盖的、关于敏慧皇贵妃的时代。
那位曾经宠冠后宫，却最终红颜薄命，死因成谜的皇贵妃。她的儿子被掉包囚禁，她的女儿可能被谋害，连她的旧仆也难逃清算……
“王爷，”陆昭菱轻声开口，她一首在静静聆听，“若昌平郡主并非单纯病逝，那她的陵寝……”
周时阅猛地抬头！眼中精光暴涨！
没错！魂魄被囚于铁盒，那陵寝之中的尸身……是否也做了手脚？或者，根本就是空的？
开棺验尸！这是最快能验证猜想的方法！
但皇室陵寝，岂是说开就开？尤其涉及先帝宠妃的，若无确凿证据，必遭宗室和朝臣猛烈抨击，打草惊蛇。
“不能明着来。”周时阅瞬间做出决断，“青岳。”
女影卫青岳无声出现。
“你亲自带一队绝对可靠的好手，秘密潜入昌平郡主陵寝，查验棺椁情况。记住，只需确认有无异常，不可动任何东西，不留任何痕迹。”
“是！”青岳领命，身影如鬼魅般消失。
安排完这一切，周时阅才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袭来。连日来的惊变、阴谋、厮杀，即便他意志如铁，也感到了沉重的压力。
他走到书案后坐下，揉了揉眉心。
陆昭菱默默为他斟了一杯热茶递过去。
周时阅接过茶杯，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她微凉的手指。两人皆是一顿。
暖阁内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人同样凝重却坚定的侧脸。
“王爷，”陆昭菱打破沉默，声音虽轻却清晰，“若真如我们所推测，对方布局深远，牵连甚广。朝中、宫中，乃至宗室内部，恐怕都……”
她都懂，他都明白。这张网，比想象中更大，更黑暗。
“无妨。”周时阅放下茶杯，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魑魅魍魉，一剑斩之便是。这大周的天，还翻不了。”
他看向她，目光深邃：“只是，要辛苦你了。”
陆昭菱摇摇头：“与王爷并肩，何谈辛苦。”她顿了顿，又道，“当务之急，是尽快破解太后身上的咒力根源，以免对方狗急跳墙。或许……可以从那‘梦魇草’和‘牵机引’的来源入手。”
周时阅颔首：“己派人去查了。南疆巫毒之物，流入京城必有渠道。”
两人正商议着，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夜枭啼叫。
周时阅神色一动，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一道黑影如同落叶般悄无声息地滑入，跪地禀报：“王爷，监视晋王府旧部的弟兄发现异常。晋王府一名负责采买的老仆，今夜并未归家，反而鬼鬼祟祟去了城西的‘百花巷’，进了一间名为‘忘忧’的香料铺子，待了约莫一炷香才出来。我们的人潜入探查，发现那铺子……暗藏乾坤，后院有密室，藏着不少违禁的南疆香料和……一些辨认不出的诡异药材残渣！”
忘忧香料铺？百花巷？
周时阅瞬间想起，之前调查冯保时，他也曾出现在城西的茶楼！而百花巷与那茶楼所在的巷子，仅仅相隔两条街！
这绝非巧合！
“控制住那老仆和香料铺所有人！封锁百花巷！本王要亲自去看看！”周时阅当即下令。
新的线索出现，或许这就是突破口！
他转身对陆昭菱道：“你留下照看，我去去就回。”
陆昭菱却站起身：“我同去。辨别药材，我或许更快。”
周时阅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没有再拒绝：“好。”
夜色深沉，两人再次悄然出府，首奔城西百花巷。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
就在他们离开王府后不久。
暖阁内，昏迷的周时胤手指忽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而远在皇宫深处，重重守卫的偏殿内。
昏迷的太后，于梦中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充满恐惧的呓语：
“…………镜……花……水月………………是………………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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