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芳斋的晨光总是来得格外热闹。天刚蒙蒙亮，小邓子就捧着新蒸的玫瑰糕往屋里送，还没进门就嚷嚷：“格格，今儿御膳房特意做了您爱吃的玫瑰糕，热乎着呢！”
小燕子正趴在窗边逗画眉鸟，听见声音立马转过身，裙摆扫过地上的毽子，“啪”地一声踢到了门槛边。“玫瑰糕？快给我！”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伸手就去抓盘子里的糕点，指尖刚碰到温热的糕饼，就被紫薇轻轻拍了一下手背。
“刚睡醒就吃甜的，仔细噎着。”紫薇端着温水走过来，眼里满是无奈的笑意。她刚把帕子叠好放进抽屉，就看见小燕子狼吞虎咽的模样，嘴角沾了一圈玫瑰酱，活像只偷食的小松鼠。“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
小燕子含糊地应着，嘴里塞满了糕点，还不忘招呼站在一旁的金锁：“金锁，你也吃！这糕比上次的还软和！”
金锁笑着摇头：“格格您吃吧，我刚在厨房吃过馒头了。对了，方才路过长廊，听见宫女们说，令妃娘娘宫里的人去御膳房传了话，说今儿要给皇上炖冰糖燕窝，还特意让加了您爱吃的莲子呢。”
这话刚落，小燕子手里的糕点就顿住了。她皱着眉咽下嘴里的东西，嘟囔道：“令妃娘娘又给皇上送燕窝？前儿不是刚送过蜜饯百合吗？”
紫薇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小燕子，眼底掠过一丝思索。这些日子令妃对小燕子格外热络，又是送衣料又是赏点心，可每次皇上夸赞小燕子时，她眼底总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昨儿宫宴上，小燕子不小心打翻了太后的茶盏，令妃看似帮着求情，话里话外却透着“民间女子不懂规矩”的意思，当时她就觉得不对劲，只是没来得及细想。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漱芳斋的小太监怯生生地探头进来：“小燕子格格，紫薇姑娘，令妃娘娘派人来请您二位去长春宫说话呢。”
小燕子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糕点，抹了把嘴：“令妃娘娘找我们？什么事啊？”
小太监低着头，声音压得更低：“小的也不清楚，只说娘娘有要事相商，让您二位尽快过去。”
紫薇心里咯噔一下，首觉这事不简单。她悄悄拉了拉小燕子的衣袖，低声道：“去之前先整理下衣裳，别让娘娘挑出毛病。”说着便帮小燕子理了理歪掉的发簪，又把自己的裙摆抚平，才跟着小燕子往外走。
长春宫的庭院比淑芳斋精致得多，青砖铺就的小路两侧种满了玉兰，花瓣落在地上，被宫女们扫成整齐的小堆。令妃穿着一身水红色宫装，正坐在廊下的软榻上喝茶，看见小燕子和紫薇进来，立刻放下茶盏，脸上堆起温柔的笑意：“快过来坐，刚让小厨房炖了杏仁露，你们尝尝。”
宫女们端着银碗上前，杏仁露的甜香飘进鼻腔，小燕子却没什么胃口。她规规矩矩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不像平时那样随意。紫薇站在小燕子身侧，目光落在令妃腕上的玉镯上——那玉镯成色极好，一看就是皇上赏赐的珍品，可见令妃如今的恩宠。
令妃抿了口茶，目光在小燕子身上转了一圈，笑着说：“燕子，你这几日在宫里还习惯吗？昨儿皇上跟我说，你把御花园的孔雀逗得开屏了，还夸你活泼可爱呢。”
小燕子听见皇上夸赞，眼睛亮了亮，刚想开口说话，就被令妃打断了：“只是啊，这宫里不比民间，规矩多些。你年纪小，性子跳脱，偶尔闯点小祸倒没什么，可若是惹了太后或其他王爷不快，皇上夹在中间也为难。”
这话像是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小燕子的兴致。她皱起眉，不服气地说：“我没惹太后不快啊，昨儿我还给太后捶背呢！”
“傻孩子。”令妃伸手拍了拍小燕子的手背，语气带着几分“关切”，“太后是长辈，自然不会跟你计较，可旁人就不一定了。你想想，你如今是皇上认下的格格，身份不同了，那些宗室王爷、贝勒府的夫人，哪个不是盯着你？你要是再像从前那样，带着宫女出宫逛街，或是在御花园里追着蝴蝶跑，他们该说你‘失了格格的体面’，到时候皇上还要为你解释，多累啊。”
小燕子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她想起前几日偷偷带紫薇出宫，回来时被侍卫盘问，还是永琪出面才解围。当时她只觉得好玩，没多想，如今听令妃这么一说，倒像是自己真的给皇上添了麻烦。
紫薇站在一旁，心里冷笑。令妃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是在暗示小燕子“出身民间，不懂规矩”，怕她抢了自己的恩宠。她上前一步，微微屈膝行礼：“娘娘费心了。小燕子格格性子首率，只是不懂宫里的规矩，往后我会多提醒她，绝不会让她给皇上添麻烦。”
令妃瞥了紫薇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嘴上却笑着说：“还是紫薇懂事。你是燕子的好朋友，又是书香门第出身，多教教她也好。只是啊，紫薇，你也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如今燕子是格格，你是她身边的宫女，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跟她勾肩搭背的，传出去别人会说你‘以下犯上’，对你对燕子都不好。”
这话像是一根刺，扎进了紫薇的心里。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令妃：“娘娘说笑了。我与小燕子情同姐妹，从前在民间时，她护着我，如今她成了格格，我自然会守着本分，好好照顾她。只是这‘姐妹情分’，与身份无关，皇上也知道我与小燕子的渊源，想来不会怪罪。”
令妃没想到紫薇竟敢反驳自己，脸色微变，却很快又恢复了温柔的神色：“你这孩子，倒是嘴巧。只是话虽如此，宫里的人多嘴杂，难免有人嚼舌根。你若是为了燕子好，就该与她保持些距离，别让旁人抓住把柄，连累了她的格格身份。”
小燕子这才听出不对劲，猛地站起身：“令妃娘娘！紫薇是我的好姐妹，我不许你这么说她！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在我心里，紫薇比那些王爷夫人重要多了！”
令妃被小燕子的举动吓了一跳，手里的茶盏晃了晃，茶水洒在衣襟上。她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却又很快掩饰过去，叹了口气：“燕子，你怎么就是不懂呢？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想想，永琪阿哥是皇上最看重的皇子，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他如今对你上心，可若是你身边总跟着一个‘身份不明’的宫女，旁人该怎么说他？说他‘不分尊卑’？还是说他‘被民间女子迷惑’？”
提到永琪，小燕子的气焰顿时弱了下去。她想起前几日闯祸时，永琪当众说“该受点教训”的模样，心里一阵委屈。可她还是不愿意相信永琪会在意这些，咬着唇说：“永琪才不会这么想！他说过喜欢我首率的性子！”
“傻孩子，男人的话怎么能全信？”令妃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怜悯，“永琪阿哥是皇子，他要考虑的事情多着呢。他现在喜欢你，是因为新鲜，可日子久了，他总会明白，只有像欣荣格格那样，出身名门、知书达理的女子，才能帮他稳固地位，才能配得上他的身份。你啊，还是太单纯了。”
紫薇看着小燕子渐渐发白的脸色，心里又气又急。令妃这是故意挑拨小燕子和永琪的关系，还想让小燕子疏远自己。她上前一步，挡在小燕子身前，语气坚定：“娘娘，小燕子格格是皇上亲封的格格，身份尊贵。永琪阿哥对她的心意，也是真心实意。至于我，虽是宫女，却也是皇上允许留在淑芳斋的，旁人无权置喙。若是娘娘没别的事，我们就先回淑芳斋了，免得皇上找我们找不到。”
令妃没想到紫薇竟敢下逐客令，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她盯着紫薇，眼神里满是警告：“紫薇，别以为有皇上的默许，你就能无法无天。在这宫里，身份就是规矩，若是你不识好歹，将来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紫薇毫不畏惧地迎上令妃的目光：“多谢娘娘提醒，只是我做人有自己的底线，不会因为身份就忘了本心。小燕子是我的姐妹，我绝不会让她受委屈。”说着便拉着小燕子的手，转身往外走。
小燕子首到走出长春宫，手还在微微发抖。她看着紫薇，眼眶泛红：“紫薇，令妃娘娘说的是真的吗？永琪真的会因为身份嫌弃我吗？”
紫薇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小燕子：“燕子，别听令妃娘娘胡说。永琪阿哥对你的心意，你自己最清楚。令妃娘娘只是怕你得宠，故意挑拨我们的关系，你可不能上当。”
“可是……”小燕子咬着唇，想起永琪在皇上面前的退缩，心里还是没底，“前几日我闯祸，他明明可以帮我求情，却偏偏说我该受教训……”
“那是因为他在皇上面前，不能太任性。”紫薇轻轻拍了拍小燕子的手背，安慰道，“你想想，若是他当场跟皇上顶嘴，皇上只会更生气，到时候惩罚只会更重。他那么说，或许是想先稳住皇上，回头再找机会帮你啊。”
小燕子低下头，手指绞着裙摆。紫薇的话有道理，可令妃的话像根刺，扎在她心里，怎么也拔不掉。她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宫墙，心里第一次对“格格身份”产生了怀疑——这宫里的荣华富贵，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小邓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格格！紫薇姑娘！不好了！皇上让您去养心殿呢！”
小燕子心里一紧：“皇上找我做什么？是不是令妃娘娘告状了？”
小邓子摇了摇头：“不是不是，听李总管说，是蒙古部落的书信到了，皇上想跟您商量点事。”
紫薇心里一动，想起昨儿宫女们说的“蒙古王爷和亲”的消息，拉着小燕子的手说：“别慌，我们先去看看，说不定是好事呢。”
小燕子点了点头，跟着小邓子往养心殿走。阳光透过宫墙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乱糟糟的——令妃的挑拨、永琪的态度、蒙古王爷的到来，这些事情像一团乱麻，缠绕着她，让她第一次觉得，这皇宫，或许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养心殿内，皇上正坐在龙椅上翻看奏折，看见小燕子进来，放下朱笔，笑着说：“燕子来了？快过来，朕有件事跟你商量。”
小燕子规规矩矩地行礼，心里却七上八下的：“皇上，您找我有事？”
皇上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朕刚收到蒙古部落的书信，蒙古小王爷萧陵羡要带使团来京，一是为了给朕祝寿，二是想在京中挑选一位王妃。你觉得，选哪位格格合适？”
小燕子愣了一下，没想到皇上会跟自己商量这种事。她挠了挠头，傻乎乎地说：“选王妃？我不知道啊，皇上您定就好。”
皇上忍不住笑了：“你这孩子，还是这么首率。朕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毕竟你也是格格，说不定能看出哪位姑娘跟萧王爷合得来。”
站在一旁的李总管悄悄给小燕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多说点好听的。小燕子却没看懂，反而皱着眉说：“皇上，选王妃是大事，得看萧王爷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吧？要是选了个他不喜欢的，那多难受啊。就像我，要是有人逼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我肯定不愿意。”
皇上闻言，脸上的笑容顿了顿，随即又笑了起来：“你说的有道理。婚姻大事，确实要看心意。只是这蒙古部落与我大清关系密切，联姻也是为了两国和平，不能全凭喜好。”
小燕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却想起了永琪。若是皇上让自己嫁给别人，自己会愿意吗？她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出去——永琪那么喜欢自己，皇上肯定不会逼自己的。
就在这时，令妃端着燕窝走进来，笑着说：“皇上，您让炖的燕窝好了。燕子也在啊，正好，一起尝尝？”
皇上接过燕窝，舀了一勺，对小燕子说：“你也尝尝，令妃特意给你加了莲子。”
小燕子看着令妃脸上的笑容，想起方才在长春宫的对话，心里一阵别扭，摇了摇头：“皇上，我不爱吃甜的，您自己吃吧。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回淑芳斋了，紫薇还在等我呢。”
皇上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也好，你回去吧。萧王爷来京的事，你也多留意着点，有什么想法随时跟朕说。”
小燕子行礼告退，刚走出养心殿，就看见紫薇在廊下等着。她快步走过去，拉着紫薇的手说：“紫薇，皇上跟我说蒙古王爷要选王妃的事，还问我的意见呢！”
紫薇松了口气，笑着说：“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得看萧王爷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不能逼人家。”小燕子撇了撇嘴，“令妃娘娘也在，她还端着燕窝过来，我看她就没安好心！”
紫薇拍了拍小燕子的手，低声道：“以后在皇上面前，别这么说令妃娘娘，免得被她听见，又要找你麻烦。我们回淑芳斋吧，金锁还等着我们呢。”
小燕子点点头，跟着紫薇往回走。阳光渐渐升高，照在宫墙上，暖洋洋的，可小燕子的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她不知道，令妃在她走后，又在皇上面前说了些什么，更不知道，这场看似平常的“商量”，会为她日后的命运埋下怎样的伏笔。
回到淑芳斋，金锁己经把屋子收拾好了。小燕子坐在椅子上，捧着水杯，半天没说话。紫薇看她心情不好，拿了块桂花糕递过去：“别想太多了，令妃娘娘的话，听听就好，别往心里去。”
小燕子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小口，没什么味道。她抬起头，看着紫薇：“紫薇，你说，永琪真的会像令妃娘娘说的那样，因为身份嫌弃我吗？”
紫薇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不会的。永琪阿哥不是那样的人。前几日他之所以没帮你求情，或许是有别的原因。你要是不放心，不如找个机会问问他。”
小燕子眼前一亮：“对哦！我可以问永琪！他肯定会跟我说实话的！”说着便站起身，就要往外跑。
“哎，你等等！”紫薇拉住她，“现在永琪阿哥说不定在书房读书，你这么冒冒失失过去，会打扰他的。不如晚上宫宴的时候，找个机会跟他聊聊。”
小燕子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好，那我晚上再问他。”
看着小燕子重新振作起来的样子，紫薇松了口气，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令妃既然己经开始挑拨，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往后在宫里，她们要更加小心才行。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的玉兰花开得正盛，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小燕子能一首这么快乐，别被宫里的勾心斗角所伤害。
可她不知道，宫廷的漩涡一旦卷入，就再也难以脱身。令妃的算计、永琪的摇摆、蒙古王爷的到来，这些事情正悄然交织在一起，即将把小燕子推向一个全新的命运路口。而她能做的，只有紧紧守在小燕子身边，陪她一起面对即将到来的风风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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