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河村的坪坝上，十几口大锅日夜不停地冒着热气。
那股混合着柴火与茶叶清香的浓郁味道，顺着山风，飘出了很远很远，一首飘到了山那头的下河村。
下河村与上河村仅一山之隔，村里的光景却是一个天一个地。
那场倒春寒，同样毁了下河村的茶林。但他们没有小先生，没有“熏烟护茶”的仙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嫩芽全部冻死，一年的指望化为泡影。
这些日子，下河村家家户户都愁云惨淡，男人们聚在一起唉声叹气，女人们则为了一点野菜的归属吵得不可开交。
下河村的里正王大头，正蹲在自家门口，看着两个妇人为了半篮子蕨菜撕扯头发，脑门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够了！”他烦躁地吼了一声，“不就是点野菜吗？至于吗？”
“里正你评评理！”一个妇人哭喊道，“这山是我先去的，凭什么她来抢？”
另一个妇人也不甘示弱：“山是你家的？你叫一声它答应吗？”
王大头看着这幅景象，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村里己经断粮好几天了，再不想办法，恐怕就要出人命了。
可他能有什么办法？
就在这时，一股霸道的、他从未闻过的茶香，顺着风又飘了过来。那香味，浓郁得仿佛能让人看到白花花的银子。
王大头的眼神，不自觉地望向了上河村的方向。
“上河村那帮人，真他娘的走了狗屎运了。”他身边一个叫王二麻子的汉子，狠狠地啐了一口，眼神里满是嫉妒。
王大头眯了眯眼睛，对王二麻子说道：“二麻子，你人机灵，腿脚也快。你再去上河村那边探探，给我仔仔细细地看清楚，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怎么就能点石成金了！”
“好嘞！”王二麻子得了令，一溜烟就朝着山梁摸了过去。
他躲在山梁的树林里，拿出吃奶的劲往上河村的坪坝上看。
这一看，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只见上河村的坪坝上，十几口大铁锅一字排开，热气腾腾。穿着干净衣裳的妇人们坐成一排，专心致志地挑拣着茶叶。另一边，十几个小伙子动作整齐划一地炒着茶，那场面，比县城里的大作坊还要气派！
更让他眼红的是，他看到有后勤队的人，抬着大桶的饭菜往坪坝上送。那饭桶里，飘出的竟然是肉香！
前几天上河村杀猪吃肉的事，早就传遍了十里八乡。王二麻子原以为是吹牛，现在亲眼看到，那股嫉妒的火，烧得他心肝脾肺都疼。
他看得眼红，便悄悄地往前又摸了近了些，想看得更清楚。
上河村这边，也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
负责在村口放哨的半大孩子们，早就发现了林子里鬼鬼祟祟的身影。
“二柱叔，山那边下河村的人，又来了！今天比前几天靠得还近，跟做贼似的。”一个孩子向正在巡视的陈二柱报告。
陈二柱如今是后勤支应队的管事，负责村里的安全保卫，威风得很。他闻言，眉头一皱，跑到村口的山坡上，往下一看。
果然，他看到王二麻子那颗长着麻子的脑袋，在树丛里探头探脑。一见他出现，立刻就缩了回去。
陈二柱心里咯噔一下，出事了。
财不露白。
上河村最近的动静太大了，终究是招来了旁人的红眼病。
陈二柱不敢怠慢，立刻将此事，上报给了老族长和陈立言。
祠堂里，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这帮天杀的，自己没本事，就眼红咱们！”陈伯安气得一拍桌子，“族长，这事不能再忍了！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不然他们还以为咱们上河村好欺负！”
“怎么给颜色？”福生叔公忧心忡忡地说道，“下河村人多，又野蛮，村里的后生打架都是下死手的。真要起了冲突，咱们村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怕是要吃亏。”
陈二牛也插嘴道：“是啊族长，他们要是来抢咱们的锅可咋办？那可是五两银子买回来的！”
几位族老和管事们，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有的主张强硬，派人去下河村警告一番。有的则主张忍让，把村口守好，别让他们进来就行。
老族长陈正德一言不发，只是抽着旱烟，目光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孩子。
“言儿，你看这事，该如何处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陈立言身上。
陈立言稚嫩的脸上，没有半分紧张。他只是平静地问了陈二柱一个问题。
“二柱叔，你看到他们，只是在远处看，还是试图进村？”
“只是在远处看。”陈二柱回答道，“咱们村口现在都有人守着，他们进不来。”
“那就好。”陈立言点点头，“他们看，就让他们看。”
“什么？”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让他们这么看着？万一他们看出咱们炒茶的秘方怎么办？”
“秘方？”陈立言笑了笑，“真正的秘方，是火候的规矩，是时间的规矩，是所有人拧成一股绳的规矩。这些东西，是他们用眼睛偷不走，也学不会的。”
他站起身，走到众人面前，声音不大，却充满了自信。
“各位叔伯，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现在，对下河村一无所知，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动了心思。冒然起冲突，是下下之策。万一闹大了，惊动了官府，我们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这番话，让主张强硬的陈伯安也沉默了。
“那那小先生的意思是？”老族长问道。
“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如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老族长眼神一亮。
“没错。”陈立言的嘴角，勾起一抹与年龄不符的深邃微笑，“他们不是想看吗？我们就大大方方地，让他们看。不仅让他们看，我们还要想办法，让他们‘看’到一些我们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
“他们不是得了红眼病吗？”
“那我们就给他们，治一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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