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天朗气清。
安顿下来的小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苏氏将从村里带来的干粮重新晾晒，老族长和陈二柱则去集市上采买了些最基本的米粮油盐。
一切准备就绪，今日最重要的事，便是投帖。
陈立言换上了那身崭新的青布长衫，苏氏仔仔细細地为他抚平了衣角的每一处褶皱，又将他瘦小的身子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眼眶里满是紧张与期盼。
“言儿，莫怕。”她轻声说道，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儿子，还是在安慰自己。
陈立言将那封写好的拜师帖，郑重地放进怀中，对着母亲和族长安慰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锁好院门，朝着城东的李氏蒙馆走去。
越往城东走，街道便越是安静整洁。路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挑担叫卖的贩夫走卒，多了些穿着长衫、步履从容的读书人。空气中仿佛都少了几分铜臭味，多了几分墨香。
李氏蒙馆坐落在一个僻静的巷子里，门口是两扇厚重的黑漆木门，门楣上挂着一块写着“李氏蒙馆”西个字的木匾，字迹古朴有力。
门口，两个半人高的石狮子镇着门庭，显得庄重而威严。
老族长和陈二柱将陈立言送到巷口，便停下了脚步。
“言儿，”老族长蹲下身，最后一次为他整理好衣领，“剩下的路，要你自己走了。记住，不卑不亢。”
“族长爷爷放心。”
陈二柱则紧张地攥着拳头，瓮声瓮气地说道：“小先生，要是有不长眼的敢欺负你，你别怕，俺就在巷子口等着！”
陈立言对着三人，深深一揖。
然后，他转过身，独自一人，朝着那扇紧闭的黑漆大门走去。
他小小的身影，在宽阔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单薄，但他的步子，却异常沉稳，没有半分孩童的怯懦。
他走到门前，没有立刻敲门，而是先仔仔细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确保没有半分不妥。然后，他才伸出手，握住那沉重的铜环，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
“咚，咚，咚。”
声音在安静的巷子里回荡。
过了好一会儿，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了一道缝。
一个穿着灰色短褂、睡眼惺忪的门房，从门缝里探出头来。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门外这个还没门墩高的小娃娃，脸上立刻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哪家的小娃儿，跑这来捣乱？这里是读书人进出的地方，不是你玩耍的去处！快走快走！”
门房说着，便要关门。
“这位大叔，请留步。”
陈立言不急不躁，声音清脆地开口了。
那门房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小娃娃，说话竟如此老成。
“学生陈立言，来自上河村。今日特来投拜师帖，求见李秀才老先生。”陈立言对着门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门房一听是来拜师的，脸上的不屑之色更浓了。他再次将陈立言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看到他身上那虽然干净、却明显是乡下土布做的衣衫，嘴角撇了撇。
作者“芋圆奶茶多珍珠”推荐阅读《全村供七岁的我考状元》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拜师？就凭你？”他嗤笑一声，“我们李先生收的学生，非富即贵，哪个不是城里有头有脸人家的公子？你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也想进我们蒙馆的门？快走吧，别在这耽误我的工夫。”
这番话，刻薄至极。
若是换了寻常孩童，怕是早己被吓得哭着跑开了。
陈立言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变化。他只是平静地从怀中，双手捧出那封用上好宣纸封好的拜师帖。
“学生知道自己出身寒微，不敢奢求先生立刻收录。”他将拜师帖高高举起，“只是，学生此来，乃是奉我上河村族长陈正德公之命，特来呈上此帖。帖中自有分说。还请大叔行个方便，将此帖转呈李先生。先生见与不见，自有先生的决断。若是大叔在此将我拦下，耽误了先生的大事，不知这责任，大叔是否担待得起？”
他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有理有据。既点明了自己是“奉命而来”，又将责任巧妙地推到了门房的身上。
那门房被他噎得一愣一愣的。他看着陈立言那双清澈而又深邃的眼睛，那眼神，完全不像一个七岁的孩子，倒像是个活了几十年的老秀才。
他心里开始犯嘀咕。
这娃儿，看起来邪乎得很。万一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自己把他得罪了，回头先生怪罪下来，可吃不了兜着走。
可要是就这么把帖子收了，传出去，岂不是说他一个看门的，被个奶娃子给唬住了？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蒙馆的院子里，传来了几个少年人的说笑声。
“哈哈，今日先生考校对子，那张胖子对的‘风吹屁屁凉’，真是笑死我了！”
“可不是嘛，他那榆木脑袋，也就只能想出这种东西了。”
随着说笑声，三个穿着锦衣绸缎、年岁约莫在十岁左右的富家公子，摇着扇子，从院里走了出来。
他们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陈立言，以及他身上那件格格不入的青布长衫。
“哟，这是哪来的小乞丐？怎么跑到我们蒙馆门口来了？”一个领头的、长得白白胖胖的公子哥，用扇子指着陈立言，轻佻地笑道。
“王管家，你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这要是冲撞了咱们，你担待得起吗？”
那门房一见这几个公子哥，腰立刻就弯了下去，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周公子，您说的是。我这就把他赶走！”
他说着，便要伸手去推陈立言。
陈立言却不退反进，他上前一步，避开了门房的手，对着那周公子，朗声说道。
“这位公子，学生并非乞丐，乃是前来投帖求学的学子。”
“哦？求学？”那周公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围着陈立言转了一圈，“就你这身行头，怕是连笔墨都买不起吧？还想跟我们做同窗？”
他身后的两个公子哥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陈立言依旧面不改色。
他看着周公子，缓缓开口。
“学生听闻，圣人有云，有教无类。”
“莫非，李先生的蒙馆，只看衣衫，不看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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