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进行了快一周。
陆涛保持着对陈伟明日常行程的跟踪——公司、健身房、商务会面、回家……规律得几乎让人怀疑苏晴的判断是否准确。每天的行程如同精密运行的钟表，准时得令人不安。早晨七点半准时出门，晚上若无应酬则七点前到家，周末陪家人去美术馆或高尔夫俱乐部——一个模范丈夫的标准模板。
但陆涛的耐心极好。他经历过太多案子，知道越是看起来无懈可击，背后可能隐藏得越深。他像一位耐心的渔夫，静静等待着鱼儿自己咬钩。
第九天，晚上8:45 PM，金融中心大厦楼下
陆涛坐在车里，车窗微开，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灌进来，驱散车内沉闷的空气。他嚼着一片薄荷糖，提神的同时也掩盖住呼吸间的咖啡味——长时间盯梢时，任何细微的气味都可能暴露行踪。副驾驶座上放着一本翻旧了的《证券分析》，书页间夹着几张便签，上面记录着陈伟明近期的行程规律。
陈伟明的办公室灯还亮着，28楼的落地窗前偶尔闪过他的身影。陆涛看了一眼手表，距离苏晴提供的“正常加班时间”己经过去了一小时十七分钟。他调整了一下耳中的隐形耳机，里面传来轻柔的爵士乐，但丝毫不影响他对外界声音的敏感度。
要么今晚他真的在加班，要么……他在等什么。
9:12 PM
陈伟明终于走出大厦，步履匆匆地走向地下车库，手里拎着公文包，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陆涛启动车子，调整后视镜，确保能第一时间跟上。他注意到陈伟明在进入车库前，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了一下，这个动作比平时多了一分警惕。
五分钟后，陈伟明的黑色奔驰驶出车库，但这次，他没有往家的方向开，而是拐向了城西的高档公寓区——“云栖苑”。陆涛的神经瞬间绷紧，手指轻轻敲击方向盘。
终于有动静了。
他保持三辆车的距离，稳稳跟在后面。陈伟明的车开得不快，甚至有些谨慎，时不时看一眼后视镜。陆涛降低车速，让一辆UPS快递车和一辆出租车先后插到两车之间，完美地隐藏了自己。他的车载导航上，云栖苑的标注格外醒目——那是本市有名的“金丝雀笼”，许多商界大佬在那里安置情妇。
9:35 PM，云栖苑小区门口
陈伟明的车在小区门口停下，但没有开进去。他摇下车窗，似乎在等人。车内灯没有打开，只有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陆涛将车停在路边阴影处，那里正好有一棵巨大的银杏树遮挡。他举起长焦相机，镜头对准奔驰副驾驶的位置，调整光圈和快门速度以适应昏暗的光线。相机连着他车内的平板电脑，实时传输图像。
三分钟后，一个年轻女性从小区里快步走出。她穿着修身的黑色连衣裙，外搭一件米色风衣，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长发微卷，妆容精致，手腕上戴着一只Cartier的Love系列手镯——典型的都市轻风格，与她略显匆忙的脚步形成微妙对比。
就在她拉开副驾驶车门的一瞬间，夜风将车内的气息带了出来，透过陆涛微开的车窗，飘入他的鼻腔。
一股甜腻的花香调香水味，前调是依兰和茉莉，中调是橙花和晚香玉，后调是檀香和麝香。
el Gabrielle。
——正是苏晴提到过的，她“绝不会用”的那种“轻浮得像个没毕业的大学生”的香水。
陆涛的指尖迅速按下快门。
咔嚓。咔嚓。咔嚓。
女人上车的动作很快，光线也不算理想，但他还是抓拍到了几张清晰的侧脸和身影——约莫二十七八岁，面容姣好，左眼下方有一颗淡淡的泪痣，为她甜美的长相平添一丝忧郁。
陈伟明没有多做停留，接到人后立刻驶离。陆涛紧随其后，心跳微微加速。车载记录仪自动标记了时间和地点。
终于抓到狐狸尾巴了？
然而，陈伟明的车并没有开往酒店或任何暧昧场所，而是停在了几条街外的一家清吧——“暮色”。这个地方陆涛知道，以其精酿啤酒和live爵士乐著称，消费不低但也不算顶级，不是通常的偷情场所。
两人下车，一前一后走进店里，看起来就像普通朋友见面。陈伟明甚至刻意保持了一步的距离，没有通常情侣间的亲密感。
陆涛眯了眯眼。
太正常了，反而显得刻意。
9:50 PM，“暮色”清吧内
陆涛压低帽檐，选了最角落的一个位置坐下，点了一杯威士忌加冰，假装刷手机，实则目光锁定在斜前方的卡座。他的手机放在桌面上，摄像头对准那个方向，内置的定向麦克风正在收集声音。
陈伟明和那个女人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一张窄桌。女人脱了风衣，露出纤细的手臂和锁骨线条，偶尔撩一下头发，笑容明媚。陈伟明则保持着得体的距离，时而点头，时而轻笑，但全程没有越过社交礼仪的肢体接触。
陆涛注意到几个细节：女人点酒时很熟练，首接要了一杯Negroni，这是一种偏苦的鸡尾酒，不像一般年轻女性的选择；陈伟明在谈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这是他紧张或专注时的习惯动作；两人的交谈时有停顿，像是在讨论什么需要思考的事情。
陆涛举起手机，假装自拍，实则录下了几段视频。由于距离较远和环境嘈杂，录音效果并不理想，只捕捉到一些片段：“风险”、“周期”、“海外账户”……这些词零散地飘过来，不像情话，倒像是商务会谈。
一小时过去。
陈伟明看了看表，招手结账。两人起身离开，陈伟明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但没有触碰她的任何部位。陆涛注意到账单金额——268元，远低于这家店的消费水平，似乎只点了最基础的饮品。
陆涛提前一步出门，回到车上，继续跟踪。夜更深了，街道上的行人稀少，让跟踪变得更容易暴露。他不得不拉大距离，依靠对道路的熟悉和GPS定位来保持追踪。
陈伟明开车将女人送回云栖苑，目送她走进小区，然后才调头离开，径首驶向自家方向。整个过程礼貌而克制，没有任何依依不舍的告别或亲密接触。
11:20 PM，返程路上
陆涛保持着安全距离，目光却始终盯着陈伟明的一个小动作——
他在频繁查看手机。
每次等红灯或短暂停车时，陈伟明都会快速解锁手机，打字速度极快，然后迅速锁屏，将手机屏幕朝下放在杯架里。动作流畅得像是经过无数次练习。
防窥膜让旁人根本无法看到内容。而且，他的输入法切换了——不是常见的拼音或英文，而是某种符号组合，偶尔闪过的界面也不是常规的聊天软件。
加密通讯？
陆涛的眉头微微皱起。普通人的婚外情需要这么谨慎吗？这种级别的保密措施，更像是……
除非……
这根本不是婚外情。
陆涛的手指轻轻敲击方向盘，脑中飞速运转。那个女人的神态举止，两人的互动模式，交谈中的只言片语，以及陈伟明异常的谨慎——这一切指向另一种可能性。
他拿起手机，给助理小林发了条加密信息：“优先查云栖苑住户信息，重点查20-30岁女性，金融、法律或咨询行业背景。另，查‘暮色’清吧的背景，特别是近半年的股东变更情况。”
信息发送成功后，陆涛望向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在潮湿的夜空气中晕染开来，模糊而暧昧，就像这个刚刚浮出水面的谜团。
陈伟明的车缓缓驶入那个高档小区的大门，消失在视野中。
陆涛没有离开，而是在路边停下，在平板电脑上记录下今晚的所有观察。在“疑似婚外情”后面，他打上了一个问号，然后新建了一个标签：“商业往来？”，并在下面画了一条线，连接到另一个空白区域。
夜风吹进车窗，带来一丝凉意。陆涛深吸一口气，发动了汽车。
有些事情，比他最初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而那个名叫苏晴的女人，似乎并没有告诉他全部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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