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光线很暗，只有桌面上那盏古董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陆涛将相机里的照片导入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他专注的脸上。照片一张张闪过，他像一位考古学家审视出土陶片般仔细筛选着每一帧画面。
他最终挑出五张最清晰的——女人拉开副驾驶车门时被捕捉到的侧脸，光线恰好打在她左眼下方那颗淡淡的泪痣上；她弯腰坐进车内时风衣下摆划出的弧度；两人前一后走向清吧时保持的微妙距离；在卡座交谈时陈伟明微微前倾的身体语言；以及最后陈伟明送她回到小区时，车窗内那张模糊却难掩年轻姣好的面容。
照片从便携式照片打印机中缓缓吐出，带着一丝化学药水的味道。陆涛没有立刻联系苏晴，这是他的习惯——在将信息交给委托人前，自己必须先读懂每一个细节。
他盯着照片中女人的侧脸，眉头不自觉地皱起。这张脸总让他觉得有些眼熟，不是在现实生活中，而是在某个商业杂志或者艺术专栏上见过。职业本能让他决定先查清她的身份再汇报，毕竟委托人的情绪往往会影响判断。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陆涛动用了几条特殊渠道。车牌号追踪显示，这辆白色保时捷718登记在“林薇”名下，25岁，地址对应的是云栖苑7栋1802。物业记录证实，林薇的租约始于三个月前——与苏晴提供的陈伟明行为异常的时间点高度吻合。
更耐人寻味的是，深入调查显示，林薇供职的“白鸟画廊”，其控股方“百灵文化投资有限公司”的股东名单里，明辉风投旗下的文化产业基金持股25%，虽然不是控股股东，但足以产生重要影响。
陆涛将这些信息整理成一份简短的初步报告，存入加密文件夹，并设置了一个提醒：深入调查明辉风投与白鸟画廊之间的资金往来和项目合作。
第二天上午10:15，约定时间
陆涛给苏晴发了条通过加密通道传送的信息：“有进展，需面谈。” 他特意选择了文字沟通，避免电话中声音可能泄露的情绪波动。
不到半小时，苏晴就出现在事务所门口，快得像是就在附近等候。她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羊绒高领毛衣，衬得脸色更加苍白，眼下有明显的青影，粉底也掩盖不住疲惫的痕迹，显然一夜未眠。她身上依然散发着那款冷冽的香水味，但今天似乎喷得更多了些，几乎像是在用气味筑起一道防线。
“有结果了？”她一进门就问，声音比上次见面时沙哑，手指紧紧攥着那只Kelly手包的提手。
陆涛示意她坐下，然后沉默地将那五张照片推到她面前，像是发牌一样依次排开：“昨天拍到的。您认识这位女士吗？”
苏晴的指尖在触碰到照片时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最清晰的那张侧脸照，目光如刀般刻进画面中年轻女人的五官——的唇，微翘的鼻尖，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每一处细节都没有放过。她的视线在照片上停留了足足一分钟，呼吸变得轻微而急促。
“不认识……我从来没见过她！”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种被侵犯的尖锐，“他们……他们做了什么？” 她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几乎要将照片捏皱。
陆涛注意到她太阳穴处跳动的青筋，以及她下意识用拇指无名指上婚戒的小动作——那枚戒指她今天戴着了，钻石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冷硬的光。
“只是在清吧聊了大约一小时，然后陈先生送她回了家。没有更亲密的举动。”陆涛的语气平稳得像在念调查报告，刻意避开任何可能引发过度解读的词汇。
“只是聊天？”苏晴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嘴角扭曲成一个苦涩的弧度，“聊什么需要专门跑去接她？还骗我说在加班！”她的指甲无意识地在照片边缘留下几道深深的折痕，仿佛那是当事人的皮肤，“这个香水味……我在他车里也闻到过！就是这种甜腻的味道！”
陆涛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反应——那愤怒中夹杂着某种奇怪的释然，仿佛“出轨”这个猜测终于被证实，反而让她从不确定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但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却是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像是……恐惧？
“目前来看，只能证明他们关系不错，有私下往来，但无法确定是婚外情。”陆涛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初步调查报告，将屏幕转向她，“这位女士叫林薇，25岁，是‘白鸟画廊’的策展人。有趣的是，”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她的反应，“这家画廊的控股方‘百灵文化’恰好与明辉风投有关联。”
苏晴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你是说……他们可能是工作关系？”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干涩。
“不排除这种可能。”陆涛谨慎地回答，用笔尖轻轻点了点屏幕上的股权结构图，“但选择在非工作时间私下见面，确实可疑。而且，据我观察，陈先生在整个过程中表现得相当…谨慎。”
苏晴突然站起身，在狭小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急促而紊乱的节奏，像是被困住的动物的脚步声。她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百叶窗，又迅速合上，仿佛受不了外面透进的光线。
“查！一定要查清楚！”她猛地转身，眼中燃烧着某种决绝的光，那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神情，“陆先生，钱不是问题，我需要最快的速度知道真相！我要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每一次见面谈了些什么，有没有…”她哽了一下，“有没有金钱往来。”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没有用银行专用的信袋，就是普通的牛皮纸信封，但厚度惊人。她几乎是把它摔在桌面上：“这是额外经费，不够再联系我。我需要每天汇报进展，无论有没有新发现。”
陆涛没有立即去拿信封，他的目光越过它，首视苏晴的眼睛，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度：“苏女士，您是否有什么信息没告诉我？比如——为什么您对‘工作关系’这个可能性反应这么大？这似乎比单纯的婚外情更让您不安。”
苏晴的呼吸停滞了一瞬，手指下意识地抚过手腕上那道几乎看不见的浅痕。她的目光飘向墙上那张城市地图，又迅速收回，仿佛被烫到一样。
办公室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旧空调发出沉闷的嗡嗡声。
“因为如果是工作，”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极轻，像是一缕烟，几乎要被空调声淹没，“那他在瞒着我的事情，可能比出轨严重得多。”
她说完这句话，猛地拿起包，转身走向门口，没有再看那些照片一眼。在拉开门的那一刻，她停顿了一下，背对着陆涛，声音恢复了冷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找到答案，陆先生。无论那是什么。”
门轻轻关上，室内只剩下陆涛一人。他低头看着桌上那个厚厚的信封，没有立即打开。窗外，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一场秋雨似乎即将来临。
他拿起笔，在陈伟明的档案页上缓缓画了一个问号，然后在旁边写下两个字：
“工作？”
笔尖在纸上停留片刻，又添上另一个词：
“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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