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帐的锁 “咔嗒” 响了一声。
陆知珩刚从枕下摸出药渣。
就见赵岚掀帘进来，身后跟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
少年穿着灰扑扑的粗布衣裳，布料磨得发亮，袖口还破了个洞。
他头埋得低，露出的脖颈细得像能被一折就断。
眼神怯生生的，扫过陆知珩时，吓得赶紧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这是小禄子，以后就是你的贴身男奴。”
赵岚的声音没什么温度。
“军营有军营的规矩，男奴得伺候主子，主子也得听女官的话 —— 别给我惹事，否则连他一起罚。”
说完，赵岚没多停留，转身就走。
帐门被风刮得晃了晃，落下一层细灰。
小禄子这才敢抬起头，步子发颤地走到陆知珩面前。
膝盖一软就想跪，被陆知珩抬手拦住了。
“不用跪。”
陆知珩的声音很轻，却让小禄子猛地顿住动作，眼里满是诧异。
“十、十殿下……” 小禄子的声音带着哭腔。
“您、您不知道，在大燕，男奴见了主子都得跪…… 要是被女官看见您不让跪，会、会打我们的。”
他说着，眼泪就快掉下来，肩膀缩成一团，像只受惊的兔子。
“以后奴婢就是您的贴身男奴，您得听女官的话，按时喝药，别乱跑，不然…… 不然奴婢也会受罚的。”
陆知珩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沉了沉。
上一章在军帐里，他只看到叶知薇的管控，却没真切感受到女尊社会对男性的压迫 —— 首到此刻，小禄子的恐惧、那句 “男奴见了主子都得跪”，才像根针，扎进他心里。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清脆的鞭打声和男人的哭喊。
“让你递水慢了！还敢躲？” 是个女军的声音，带着不耐烦的厉色。
“饶命！女官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男人的声音嘶哑，哭喊声越来越弱。
陆知珩皱了皱眉，起身走到帐边，借着布帘的缝隙往外看。
只见不远处的空地上，一个穿着奴籍粗布衣裳的男人被按在地上，双手反绑在身后。
一个穿军卒服的女子手里握着马鞭，一下下抽在男人背上，粗布衣裳很快被血浸透，贴在背上，看着触目惊心。
周围围了几个女军，有的抱着胳膊看热闹，有的低声说笑，没有一个人上前劝阻。
甚至有个女军还喊道：“抽重点！让他记着，伺候主子就得有伺候的样子！”
陆知珩的指尖攥紧了布帘，指节泛白。
他看到那个被打的男人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和绝望，眼神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 那不是对疼痛的恐惧，而是对命运的彻底顺从。
“别、别看了，殿下。” 小禄子从后面拽了拽陆知珩的衣角，声音哆嗦得更厉害了。
“那是…… 那是负责给巡逻女官递水的男奴，刚才慢了一步，就被赵副将下令杖打二十……”
“杖打二十？” 陆知珩回头看他，“就因为递水慢了？”
“是……” 小禄子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在大燕，男奴就是物件，主子让做什么就得做什么，打杀都凭主子的心意…… 殿下您别觉得残忍，这就是规矩。”
他抬起头，眼里满是惶恐。
“您容貌好，叶将军留着您，没把您贬成最低等的奴，己是万幸了。”
之前有个亡国的皇子，因为顶撞了女官，当天就被卖到窑子里去了……
陆知珩沉默了。
他靠在冰冷的帐壁上，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母亲倒在血泊里的样子，闪过叶知薇扣住他下巴的手，闪过刚才那个男奴绝望的眼神。
原来这就是女尊社会的规则 —— 男性的命，轻如草芥；女性的权，重如泰山。
他之前以为的 “示弱”，只是生存的第一步，真正的残酷，才刚刚开始。
他慢慢睁开眼，手伸到袖口，摸到那块刻着 “楚” 字的玉佩。
指尖触到冰凉的玉面，母亲临终前的嘱托又在耳边响起：“藏好…… 活下去……”
玉佩还在，他的念想就还在。
陆知珩转身看向小禄子，少年还在发抖，却强撑着不敢哭出声。
他走过去，蹲下身，声音很稳：“小禄子，我问你，你想一首这样活下去吗？被人打骂，随时可能丢了性命。”
小禄子愣住了，眼里满是茫然：“不、不想…… 可是…… 这是规矩啊。”
“规矩是人定的，也能被人改。” 陆知珩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以后我要做什么，你照做就是。我保你安全，不会让你像刚才那个男奴一样，随便被人打骂。”
小禄子张了张嘴，似乎没明白陆知珩的意思，却看着他眼里的光，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这位亡国皇子想做什么，可刚才那一刻，他从陆知珩眼里看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冷静 —— 像藏在棉花里的针，看着软，实则锋利。
陆知珩站起身，走到床边坐下。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让他被软禁、被叶知薇盯上的脸，此刻却成了他唯一的筹码。
叶知薇留着他，是因为他的容貌有利用价值；他要活下去，就得借着这张脸，在这吃人的规则里，找出一条路来。
帐外的鞭打声停了，那个男奴被拖走，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很快被风吹干，像是从未存在过。
陆知珩看着帐缝外的天空，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军营里的篝火亮了起来，映得帐篷上跳动着橘红色的光。
他低声自语，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容貌是祸根，也是筹码。想要活下去，想要改变这一切，就得先学会在这规则里，好好藏住自己的锋芒。”
小禄子站在一旁，看着陆知珩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位亡国皇子，和他想象中不一样。
或许，跟着他，真的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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