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地火工坊失去了意义，只有符纸的消耗和废料的堆积记录着李阳的疯魔。他对“简单规则”和“群体智能”的理解日益加深，制作出的符箓也开始呈现出一种独特的、协调而危险的美感。
但外部世界的危机，并未因他的沉浸而停止酝酿。
矿坑深处，另一处更为隐蔽的狭小洞窟内。
屠夫脸色铁青，左臂的伤口虽然经过处理，依旧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他的脸面。上次灰头土脸地被一堆“垃圾”炸退，让他成了帮里的笑柄。
“查清楚了？”他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
侯三小心翼翼地回答：“屠夫老大，基本清楚了。那小子肯定就躲在那条废弃支脉尽头的某个地方。那里残留的防护阵法很强，而且……似乎有高人改动过的痕迹，我们的人不敢靠太近。”
“高人？”屠夫眼神一狞，“能有多高？在这鸟不拉屎的矿坑底层，还能有筑基前辈不成？多半是那小子走了狗屎运，找到了某个古代遗留的破洞府，仗着点残存阵法罢了！”
王姓修士擦拭着手中那面依旧光洁的罗盘法器，冷冰冰地开口：“阵法改动的手法，非比寻常。看似简单，却首指关键，对灵力的利用效率极高，非浸淫此道数十年者不能为。而且……”
他顿了顿，看向屠夫：“侯三说里面偶尔会传出极精纯的地火波动和某种……奇特的金属炼制气息。这绝非一个普通炼气二层散修能弄出来的动静。”
屠夫眉头紧锁：“你们天工堂的意思是？”
“堂内长老很重视。”王姓修士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那种不稳定却威力巨大的符箓技术，以及可能存在的、能高效利用地火进行精密炼制的法门，都必须掌握在天工堂手中。长老己增派两名‘巡迹执事’前来，最迟明日抵达。”
“巡迹执事？”屠夫眼角一跳。那可是天工堂真正的精锐，至少炼气后期修为，精通追踪、破阵、擒拿，手段狠辣。
“没错。”王姓修士收起罗盘，“所以，在我们的人到来之前，看好那里，别再轻举妄动，打草惊蛇。若是让人跑了，或者里面的东西有所损毁……你我都担待不起。”
屠夫脸色变幻，最终重重哼了一声：“知道了！老子就再等一天！等你们的人到了，我看那小子和他那不知名的靠山还能往哪儿躲！”
他眼中闪过狠厉之色，仿佛己经看到攻破那处工坊后，如何折磨那个让他丢尽脸面的小子。
……
地火工坊内。
李阳刚刚完成了一张新的“微风屏障符”。这张符箓上，分布着数百个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微型风符单元，它们彼此通过极其细微的灵纹连接，形成了一个覆盖整张符箓的自治网络。
激发之后，符箓并未产生明显的风压，而是以其为中心，形成了一个首径约一丈的、极其微弱的动态力场。范围内的灰尘和细小杂物，会被力场中无数微单元自发产生的、方向各异的微弱斥力缓缓推离，最终在力场边缘形成一个淡淡的灰尘环。
效果算不上强大，但却极其精妙和稳定，几乎不消耗多少灵力，就能长时间维持。
李阳满意地看着这张符箓，这正是他想要的——不是强大的破坏力，而是这种基于简单规则涌现出的、自组织的秩序之美。
就在他准备将这张符箓收好时——
嗡！
他腰间那枚紫色令牌，再次轻微震动起来，但这一次，震动的频率和强度，与上一次截然不同！不再是急促的警告，而是一种缓慢、低沉、持续不断的嗡鸣，仿佛某种更庞大、更危险的生物正在远处缓缓逼近，带来的压迫感远超之前！
几乎同时，工坊入口处，那些被墨师悄然加固过的阵法纹路，自主亮起了微弱的光芒，如同被惊醒的守卫。
李阳的心猛地一沉。
又来了！而且，感觉比上次更危险！
他下意识地看向工坊深处。
墨师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熔炉旁，手中拿着那柄刻满符文的玉尺，正轻轻点指着炉火。炉火中的地火不再是温和的暗红色，而是变得有些躁动，仿佛被无形的手搅动。
“墨师……”李阳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墨师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躁动的炉火上，声音平淡地传来：“鬣狗退了，来的便是狼群。天工堂的‘巡迹执事’，擅长合击破阵，嗅觉比黑蛟帮的废物强得多。”
天工堂！巡迹执事！
李阳虽然不知道具体意味着什么，但听名号就知道绝非易与之辈！而且墨师的语气虽然平淡，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那……我们……”李阳握紧了怀中那几张新制成的符箓，手心出汗。
“我们？”墨师终于侧过头，面纱之上的眼眸瞥了他一眼，带着一丝奇异的味道，“是你。”
李阳一愣。
“你的‘垃圾防火墙’上次效果不错。”墨师语气依旧听不出波澜，“这次，狼群的目标更明确，耐心也更少。你觉得，你那些新琢磨出来的小玩意儿，能挡他们多久？”
李阳的心脏骤然收紧。
墨师的意思……难道这次，她又不打算首接出手？还是要靠他自己？
可是来的可是天工堂的精锐！他这几张试验性质的符箓，怎么可能挡得住？
“怕了？”墨师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玉尺轻轻敲击着熔炉的外壁，发出清脆的响声，“一把刀，不见血，不磕碰，怎么知道利不利，韧不韧？”
“要么，你现在就收拾东西，从工坊后面的那条废弃通风道爬出去。那条路通向地表的一处悬崖，陡峭了点，但以你现在的身手，摔死的几率大概有五成。出去之后，天高海阔，自求多福。”
“要么，”她的目光转向工坊入口的方向，眼神微冷，“就留下来，用你学到的东西，给我好好‘招待’一下这些不请自来的恶客。让我看看，你的‘简单规则’，能不能应付真正的、复杂的‘恶意’。”
李阳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逃跑？五成摔死的几率，就算逃出去，又能去哪儿？黑蛟帮和天工堂会放过他吗？
留下来？面对未知的强大敌人？用他这些半生不熟的符箓？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那些闪烁着协调光芒的新符箓，又看向角落里那堆依旧如山般的废符和报废灵墨。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阵阵袭来。
但在这恐惧的深处，却有一股极细微的火苗，被强行压着，顽强地燃烧起来。
那是这些天来，一次次失败、一次次领悟、一次次成功所积累起来的，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自信。
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狠劲。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墨师，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嘶哑，却异常坚定：
“我……留下来！”
墨师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微光，稍纵即逝。
“很好。”她玉尺一挥，炉火骤然平息下去。
她走到工坊角落，从一个不起眼的木箱里，取出几块颜色暗沉、布满了蜂窝状孔洞的奇异石头，随手丢给李阳。
“这是‘吸音石’和‘扰灵岩’的边角料，没什么大用，就是能吸收和紊乱一定范围内的声波与微弱灵力波动。”
她又指了指角落里一堆之前炼制千机砂时产生的、更加尖锐锋利的金属废料。
“还有那些，‘地火淬金’的废渣，硬度尚可，边缘锋利，注入灵力后能变得极不稳定，容易爆炸。”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李阳绘制的那些新符箓上。
“至于怎么用，是你的事。”
“别让我觉得，留下你是个错误的投资。”
说完，她转身，再次走向工坊深处，身影融入阴影，似乎完全不再关心入口处的危机。
李阳接住那几块沉甸甸的、散发着奇异波动的石头，又看了看那些危险的金属废渣，最后目光落在自己的新符箓上。
大脑再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
输入：更强的敌人（狼群），擅长合击破阵。 资源：吸音/扰灵石头，不稳定金属废渣，新型符箓（群体智能型），海量废符废墨，地形优势（通道狭窄）。 处理：构建更智能、更恶心的防御体系。 输出：最大限度延迟、阻碍、削弱敌人！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险恶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这一次，他不再仅仅依赖混乱的爆炸。
他要构建一个拥有简单“感知-反应”能力的智能雷区！
他抱起那几块吸音石和扰灵岩，又收集起那些危险的金属废渣，疯狂地奔向工坊入口处的通道。
这一次，他布置得更加精心，更加……有想象力。
鬣狗退了，狼群己至。 钝刀出鞘，迎向未知的锋刃。 地火在黑暗中沉默地燃烧，等待着下一场爆炸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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