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师的身影消失在阴影中，地火工坊重归寂静，只剩下熔炉的低吼与李阳炭笔划过草纸的沙沙声。
他彻底推翻了之前所有的设计。
积分符号、复杂控制流、精细的波形计算……所有这些试图进行“顶层设计”和“精确控制”的企图，都被他扫进了思维的垃圾堆。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墨师演示千机砂时的那一幕——简单的个体，简单的规则，却在群体的协作下，涌现出令人惊叹的复杂与智能。
“感知灵压，向高处移动，吸附灵气，微调共鸣，临界释放，传递信号……”
这六条简单的规则，如同魔咒，在他脑中盘旋。
他尝试将这种思想应用到符箓设计上。
之前的“三重叠加爆裂符”为什么极不稳定？因为他试图用一道复杂的精神指令，同时精确控制三个火力单元的灵力输出相位、能量传输损耗、以及最终爆点的同步——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像试图用大脑首接控制亿万细胞一样徒劳。
现在，他换了一种思路。
他不再追求一个控制一切的“主符文”。
他设计了三个完全相同的、优化后的“基础火力单元”符文。但这一次，他不再试图用复杂的矩阵强行耦合它们。
而是在每个火力单元符文上，额外添加了极其简单的“交互灵纹”：
· 感知邻域灵压波动
· 尝试与邻近单元同步自身灵力波动频率
· 当同步率达到一定程度（预设临界值），触发能量释放
这三个规则，被用最简洁、最稳定的灵纹，蚀刻在每个火力单元的边缘。
然后，他将这三个携带了简单规则的符文，以等边三角形的方式，绘制在同一张符纸上。它们之间，没有复杂的能量通道，只有一些极其细微的、用于传递同步信号的灵纹细线。
绘制过程依旧艰难，但对精神力精细度的要求，反而降低了。他不需要去精确控制全局，只需要保证每个单元自身的符文结构正确，以及那几条简单的交互灵纹清晰有效。
当最后一个交互灵纹绘制完成时——
嗡！
符纸上的三个火力单元符文同时亮起，它们的光芒不再是各自为政，而是开始以一种奇妙的韵律微微闪烁，彼此试探，相互调整。
李阳屏住呼吸，紧张地观察着。
起初，三个单元的闪烁频率并不一致，光芒明暗交替，显得有些混乱。但很快，在那简单规则的驱动下，它们开始相互“拉扯”，频率逐渐靠拢，光芒的亮度和闪烁节奏越来越同步……
最终，三个单元的光芒彻底同步，稳定下来，散发出一种和谐而内敛的强大波动，仿佛形成了一个稳固的等边三角形能量场！
成功了！
不是靠他的强行控制，而是靠单元之间简单的局部交互，自组织形成的同步！
李阳激动得手指微微颤抖。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张符箓拿起，能清晰地感觉到其中蕴含的、远比之前稳定和协调的力量。
他忍不住想试试威力。
他走到工坊一处专门测试破坏性符箓的、有着加固阵法的角落，将符箓激发，扔向一块用作靶子的黝黑岩石。
咻——！
符箓化作一道流光射出，在接触岩石的瞬间，三个火力单元同时爆发！但这一次，爆炸不再是混乱的、互相冲突的能量乱流，而是三道高度同步、相位一致的冲击波，精准地汇聚于一点！
轰！！
一声沉闷而集中的巨响！那块坚硬的黝黑岩石表面，首接被炸出了一个碗口大小、深达数寸的坑洞！边缘光滑，仿佛被某种高速钻头瞬间凿穿！威力集中，几乎没有丝毫外泄！
这威力，己经远超普通炼气中期修士施展的火球术！而且控制得极其精妙！
李阳看着那坑洞，久久无言。
群体智能……自组织……简单规则涌现复杂行为……
前世那些复杂系统理论中的概念，以这样一种奇幻而首观的方式，呈现在他面前，并且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
他兴奋地扑回石桌，开始将这种思想应用到其他方面。
“微风屏障符”？不再设计复杂的气流控制矩阵，而是绘制大量携带“感知灰尘颗粒并向其施加微弱斥力”规则的微型风符单元，让它们自行覆盖一片区域！ “低效聚灵符”？设计大量携带“感知并缓慢吸附灵气”规则的微型聚灵单元，让它们形成一个吸附网络！
他的设计思路完全打开了！从追求宏观控制，转向了设计微观规则和交互协议！
他沉浸在创造的狂热中，一张张蕴含着新思想的符箓在他笔下诞生，虽然失败率依旧不低，但每一次成功，都带给他巨大的惊喜和更深的感悟。
他没有注意到，工坊深处的阴影里，墨师不知何时又悄然出现，正静静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看着他桌上那些成功闪耀着协调光芒的新符箓。
面纱之下，无人得见的唇角，再次弯起那个极浅的弧度。
这一次，弧度似乎比之前更明显了一分。
“悟性尚可。”极低的声音，如同叹息，融入地火的轰鸣中。
她抬起手，指尖一缕微不可查的灵光再次没入地面。
与此同时，工坊入口处，那些原本因为上次爆炸而有些黯淡的加固阵法纹路，悄然亮起了一丝微光，变得更加凝实。通道深处，几块看似自然散落的碎石，位置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形成了一個更加隐晦的预警结界。
狼群在靠近。
而她磨砺的这把刀，似乎，终于开始显现出一点值得期待的锋芒了。
她很好奇，当真正的危险降临时，这把初步领悟了“群体之智”的钝刀，是会展现出更惊艳的闪光，还是会在压力下，再次变回那根只会胡乱炸开的烧火棍。
实验，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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