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沿着李阳的脊柱滑落。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地上那张符纸上。它就安静地躺在门缝投下的那线微弱月光里，像一片枯叶，又像一道无声的催命符。
是谁？这是什么？试探？警告？还是……别的什么？
时间在死寂中黏稠地流淌。屋外再无任何声息，仿佛那个投下符纸的存在己经融化在夜色里。李阳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声音大得他怀疑门外都能听见。
他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足足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首到双腿开始发麻，才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挪动身体。他没有去开门，而是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条门缝，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只有风声，遥远的虫鸣，以及他自己血液奔流的嗡鸣。
冒险透过门板的裂缝向外窥视，巷子漆黑一片，空无一人。
他缓缓退后，目光再次落回那张符纸上。恐惧依旧盘旋，但一种强烈到压过恐惧的好奇心，如同藤蔓般从心底滋生出来，缠绕住他的理智。
最终，他一咬牙，弯下腰，用两根手指，极其迅速地夹起了那张符纸，仿佛它烫手一般。
符纸入手微凉，质地比他用的那些下等货色要细腻不少，呈现出一种均匀的淡黄色。上面用深黑色的墨汁绘制着符文——那不是朱砂。
线条简洁、流畅，带着一种冷静的韵律感，与他那些狂乱扭曲的“废符”截然不同，也与他所知的任何基础符箓大相径庭。它更复杂，也更……优雅。符文的核心结构隐约能看出聚灵符的影子，但其周边缠绕的辅助线条却精妙繁复了十倍不止，构成一种他无法理解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几何美感。
这绝非黑蛟帮那帮粗人能拿出来的东西。
李阳的心跳得更快了，却不再是纯粹的恐惧，而是混杂了一种发现宝藏般的悸动。他几乎是扑到桌边，就着昏暗的油灯，贪婪地审视着每一个细节。
这像是一张……图纸？
不，不是图纸。这是一张完整的、绘制成功的符箓。只是其笔触间透出的那种清晰冷静的解析意味，让它看起来像是一份精准的示范。
它的作用是什么？
强化聚灵？攻击？防御？还是像他那张废符一样，有着某种诡异偏门的效果？
研究它的欲望如同火焰般炙烤着李阳。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发烫，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未知符道知识的渴望攫住了他。
但他强行按捺住了立刻注入灵力尝试的冲动。白天废符的教训还历历在目，这种来历不明的玩意儿，天知道激活了会发生什么。
他的目光在桌上逡巡——那两张狂乱的废符，这本神秘的示范符，还有那几本破烂的典籍。
忽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情绪……结构……
他那张废符之所以诡异，是不是因为强烈的情绪扭曲了原本应有的符文结构，从而产生了不可预知的效果？而眼前这张符，结构如此精妙严谨，是不是代表它需要的是截然相反的、极度冷静精准的灵力操控？
一个近乎疯狂的对比实验想法在他心中成型。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赌一把！
他重新铺开一张自己制作的劣等符纸，拿起那支秃头的符笔，蘸饱了暗红色的朱砂。他没有去临摹那张神秘符箓复杂的结构——他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他选择了最基础、他最熟悉的聚灵符。
笔尖落下。
但这一次，他不再追求均匀平稳的灵力输出。他闭上眼睛，拼命回忆着白天被欺压时的屈辱，被威胁时的恐惧，以及内心深处那股不甘的怒火。他将这些翻腾的负面情绪尽可能地调动起来，如同驱使一群狂暴的野马，强行裹挟着自己那丝微薄的灵力，狠狠地灌注到笔尖！
笔下的线条瞬间变得狂野而失控。原本圆润的弧度扭曲成尖锐的棱角，平稳的首线颤抖如痉挛。符文的结构在情绪的冲击下开始变形，甚至出现了一些毫无道理的、宣泄般的顿笔和飞白。
他几乎能感觉到符纸在笔下呻吟，承载着远超它该承受的灵性与情绪的暴力。
最后一笔落下，李阳猛地松开笔，踉跄着后退一步，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仿佛刚刚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斗。
桌面上，一张全新的、比他之前任何“废符”都要扭曲狰狞的符箓诞生了。暗红色的线条如同盘踞的毒蛇，散发着一种不祥的、躁动不安的气息。
它丑得惊人，也危险得惊人。
李阳盯着这张新鲜出炉的“情绪符”，又看了看旁边那张冷静优雅的“示范符”。
心脏狂跳不止。
他不知道自己造出了个什么玩意儿，更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可能破局的方法。
他小心翼翼地用两片小木片，将这张新符和那张神秘符分别夹起，贴身藏好。然后将桌上所有东西快速收拾干净，连一点朱砂痕迹都擦拭掉。
吹灭油灯，他蜷缩在冰冷的木板床上，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今夜无人入眠。
巷子最深处的阴影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无声地波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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