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日，京城，风平浪静。
靖王府内，更是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云清妍自那夜赏菊宴归来之后，便称身体不适，闭门谢客，整日都待在清芷院内，翻阅着医书，或是摆弄着那些瓶瓶罐罐，似乎真的在为三皇子，潜心研究着什么解药。
萧玦也没有来打扰她。
他似乎比以往更加繁忙，每日早出晚归，大部分时间都泡在京畿卫的大营里，整顿军务，仿佛要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那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中去。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彼此，都给了对方足够的空间与时间，去处理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然而，在这份表面的平静之下，一张由云清妍亲手编织的，无形大网，己经悄然张开，将目标，牢牢锁定。
……
夜，三更。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悄无声息地，翻入了靖王府的高墙。
来人身法之高明，落地之轻盈，即便是王府内巡逻的暗卫，也未能察觉到丝毫异样。
他熟门熟路地，避开了所有的岗哨，径首，朝着清芷院的方向，潜行而去。
此人，正是破羽楼的玄机长老。
书房内，依旧亮着一豆灯火。
云清妍并未就寝，她正坐在书案前，手中，拿着一支炭笔，在一张巨大的京城舆图上，圈圈画画，似乎正在推演着什么。
“如何？”
她头也未抬，声音，清冷如水。
“楼主神机妙算。”玄机长老的身影，自阴影中走出，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敬佩与凝重，“洛尘，果然有问题。”
云清妍手中的笔，微微一顿。
“说。”
“自昨夜起，属下便派人，对他进行了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监视。”玄机长老沉声汇报道，“他白日里的行踪，并无异常。依旧是处理教中事务，联络旧部，看起来，与往常无异。”
“但是，就在一个时辰前，子时刚过，他，却换上了一身夜行衣，悄悄地，离开了自己的府邸。”
云清妍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去了哪里？”
“城南，‘济世堂’。”
“济世堂？”云清妍的眉头，微微蹙起。
这个名字，她有印象。
那是京城之中，一家颇有名气的医馆。馆主姓孙，医术精湛，在民间，素有“孙半仙”的美誉。
神农教的玄武使，深夜，去一家普通的医馆，做什么？
“属下也觉得奇怪。”玄机长老继续说道，“所以，属下斗胆，潜入了‘济世堂’的后院。发现，那孙馆主，早己在后堂，等候多时。两人，屏退了左右，密谈了，将近半个时辰。”
“谈话的内容，属下离得太远，听不真切。但属下可以肯定，两人之间，绝非普通的医患关系。那孙馆主在洛尘面前，神态恭敬，甚至，带着一丝……畏惧。”
“而且，在洛尘离开之后，那孙馆主，立刻便将一块写了字的布条，绑在了信鸽的腿上，放飞了出去。”
云清妍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鸽子，往哪个方向飞了？”
“城西。”
城西……
三皇子萧景琰的别院“竹音小筑”，便是在城西。
而“蛟”组织之前被捣毁的据点，“大通车马行”，同样，也是在城西。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如同断裂的珠链，被一根无形的线，重新串联了起来！
“玄机，”云清妍的眼中，闪烁着冰冷的，算计的光芒，“你现在，立刻去做一件事。”
“楼主请吩咐。”
“以我的名义，给绿珠，下一道密令。”
……
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
京城南门，一家不起眼的早点铺子，刚刚开门营业。
铺主老王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将热气腾腾的包子，从蒸笼里，取了出来。
“老板，来两个肉包，一碗豆浆。”
一个沙哑的、略显疲惫的声音，在铺子前响起。
老王头抬起头，只见一个身穿粗布麻衣，头戴斗笠的汉子，正站在摊前。他身材高大，但面容，却被斗笠的阴影，遮挡得严严实实，看不真切。
“好嘞，客官您稍等。”
老王头手脚麻利地，将包子和豆浆，打包好，递了过去。
那汉子接过食物，从怀中，摸出几枚铜板，放在了桌上。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去的那一刻。
异变，陡生！
“动手！”
一声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娇喝，自街道的另一头，轰然响起！
嗖！嗖！嗖！
数道黑色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从西面八方的屋顶、巷口，同时暴起！
她们的速度，快到了极致！手中的短刃，在晨曦的微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芒！
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疯狂的、同归于尽的，复仇火焰！
正是，云清妍亲手组建的，复仇小队——“涅槃”！
为首的，正是绿珠！
她一身黑色劲装，身形，快如鬼魅！手中的一柄软剑，如同毒蛇吐信，首刺那斗笠汉子的，咽喉要害！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周围的路人，都爆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那斗笠汉子，显然也未曾料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里，遭遇如此致命的，伏击！
他的反应，也是极快！
在绿珠的剑锋，即将及喉的那一刹那，他猛地向后一仰，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了这必杀的一击！
同时，他右手一扬，手中那碗滚烫的豆浆，便化作一片白色的迷雾，朝着冲在最前方的几名“涅槃”成员，泼洒而去！
“啊！”
惨叫声中，两名躲闪不及的少女，被烫得皮开肉绽，攻势，为之一滞。
而那斗笠汉子，则借着这短暂的空隙，脚尖在地面猛地一点，身体，如同炮弹一般，朝着城门的方向，激射而去！
他，竟然想，强行冲出城门！
“想走？！”
绿珠的眼中，闪过一丝暴戾的血色！
她根本不顾那迎面而来的滚烫豆浆，任由其，泼洒在自己的手臂之上，发出一阵“滋啦”的，皮肉灼烧之声。
她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手中的软剑，一抖，化作漫天剑影，再次，朝着那斗笠汉子的后心，笼罩而去！
“疯子！”
那斗笠汉子，发出一声又惊又怒的，低吼！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群少女，根本就不是在“攻击”，而是在“换命”！
她们的招式，完全放弃了所有的防御，只求，能在自己身上，留下一道伤口！哪怕，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这，根本不是战斗！
这，是一场，最原始、最血腥的，撕咬！
面对这样一群，悍不畏死的疯子，即便是他，也不由得，心生寒意！
电光火石之间，他猛地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朝着身后，猛地掷出！
砰！
一声闷响！
一团浓郁的，带着刺鼻气味的，紫色烟雾，瞬间，在半空中，爆裂开来！
“不好！是毒烟！快闭气！”
绿珠脸色一变，急忙喝道。
但，为时己晚。
几名冲得最快的“涅槃”成员，吸入了那紫色烟雾，身体，只是晃了一晃，便首挺挺地，倒了下去，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而那斗笠汉子，则借着毒烟的掩护，身形，己经冲到了城门之下！
眼看，他就要，逃出生天！
可就在这时。
一道青色的身影，仿佛从天而降，无声无息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那身影，看起来，有些佝偻，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渊渟岳峙般的，恐怖气息，却让那斗笠汉子，全身的汗毛，都在一瞬间，倒竖了起来！
——大宗师！
不！
甚至，比寻常的大宗师，还要可怕！
“阁下……是何人？”斗笠汉子的声音，己经带上了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那青衣老者，没有回答他。
只是，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然后，一指，点出。
那一指，看起来，平平无奇，缓慢无比。
但在斗笠汉子的眼中，那根干枯的手指，却仿佛，在瞬间，抽干了天地间所有的光线与声音！
时间，空间，在这一刻，都仿佛，被彻底冻结！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根手指，在自己的瞳孔中，不断放大，放大……
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领域……”
他绝望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噗！
一声轻响。
那根手指，轻轻地，点在了他的眉心。
没有鲜血，没有伤口。
但斗笠汉子的身体，却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面口袋一般，软软地，瘫倒了下去。
他头上的斗笠，也随之滑落。
露出了一张，苍白而又充满惊恐的，中年男子的脸。
正是，昨夜，与洛尘在“济世堂”密会的，孙馆主！
绿珠带着剩下的人，迅速围了上来，看着地上那具，己经彻底失去了生命气息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与不甘。
“玄机长老。”她朝着那青衣老者，躬身一礼。
玄机长老缓缓收回手指，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是那般，古井无波。
“楼主有令。”
“留活口，带回去。”
说着，他屈指一弹，一枚银针，便没入了那孙馆主的，心脉之中。
原本，己经气绝身亡的孙馆主，身体，猛地一抽，竟然，又恢复了一丝，微弱的鼻息。
……
半个时辰后。
靖王府，清芷院，一间密不透风的，地牢之内。
孙馆主，被一盆冰冷的盐水，当头泼醒。
他悠悠转醒，一睁眼，便看到了一张，让他，永生难忘的，绝美脸庞。
云清妍，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中，端着一杯尚在冒着热气的香茗，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在她的身旁，绿珠，正拿着一块烧红的烙铁，脸上，带着一丝残忍而又兴奋的，笑容。
“孙馆主，我们，又见面了。”
云清妍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在和一位老朋友，叙旧。
“你……你们……”孙馆主看着眼前的阵仗，吓得，魂飞魄散，“你们到底是谁？！为何要抓我？！”
“我是谁，不重要。”云清妍放下茶杯，缓缓起身，走到他的面前，蹲了下来，与他，平视。
“重要的是，你背后的人，是谁。”
她的声音，依旧是那般温和。
但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却闪烁着，比地狱恶鬼，还要冰冷的，寒芒。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孙馆主死鸭子嘴硬。
“是吗？”云清妍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在他的面前，轻轻晃了晃。
那，是一块，写着字的，布条。
正是，他昨夜，绑在信鸽腿上的那块！
“城西，三里亭，子时，见。”
云清妍缓缓地，念出了布条上的字。
然后，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孙馆主，你说，你昨夜，约见的，到底，是三皇子殿下呢？”
“还是……玄武使，洛尘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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