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的日头总比别处来得冷些，廊下的竹帘多日没换，蒙着一层灰，连窗台上甄嬛往日最爱的兰草，都蔫了几片叶子。流朱提着食盒从外面回来时，脚步重得像灌了铅，刚掀帘进门，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甄嬛正坐在窗边发呆，见她这模样，才缓缓抬眼：“怎么了？御膳房今日又送了什么来？” 流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食盒摔在一旁，里面的菜式撒了出来——一碗冷透的小米粥，一碟发蔫的青菜，最底下压着的酱菜，竟还泛着点馊味。
“小主！御膳房太过分了！”她指着自己的脸颊，上面赫然印着一个红手印，“李公公说……说您如今失了势，份例就该减些，这菜就是贵人该吃的！我跟他理论，他竟抬手打了我一巴掌，还说我不知天高地厚！” 甄嬛看着那巴掌印，指尖微微发抖，却没说话——自失子后，她便整日消沉，碎玉轩的份例被克扣、宫人被怠慢，她都懒得去争，只觉得一切都没了意思。
“岂有此理！”门外突然传来沈眉庄的声音，她提着裙摆快步进来，看见流朱的脸，又瞥见地上的残羹，气得脸色发白，“这些狗奴才，竟敢这般欺辱你！嬛嬛，你还坐得住？” 甄嬛抬头，眼神依旧空洞：“坐不住又能如何？孩子没了，皇上虽没怪我，却也少了往日的亲近，我争这些，还有什么用？”
“没用？”沈眉庄蹲下身，握住她的手，语气又急又痛，“你忘了流朱、浣碧还跟着你？忘了你刚入宫时说要‘保全自身，护佑身边人’？你如今消沉，他们就跟着你受欺负！走，我带你去个地方，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没用’！”
不等甄嬛反应，沈眉庄就拉着她起身，叫上浣碧，径首往冷宫走去。冷宫的门早己锈迹斑斑，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一股霉味混着馊味扑面而来。断壁残垣间，一个穿着破烂宫装的女人正蹲在地上，手里抓着块发霉的馒头，头发像枯草一样打结，脸上满是污垢，嘴里还念念有词：“皇上……皇上快来接我……我是丽嫔……我没疯……”
甄嬛浑身一震——那是丽嫔！从前在翊坤宫时，丽嫔何等风光，满头珠翠，言语间满是骄纵，如今竟成了这副疯癫模样。 “看见了吗？”沈眉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沉重，“丽嫔从前也是皇上的红人，皇上宠她，宫人敬她，可她仗着宠爱，不知收敛，落得今日下场。这后宫里，花无百日红，没人会一首护着你，你若自己不振作，任人欺凌，明日蹲在这里的，就是你！”
甄嬛盯着丽嫔的背影，丽嫔似乎察觉到有人，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恐，又突然疯笑起来：“是你……莞贵人？你也来冷宫了？皇上是不是不要你了？哈哈……都一样……都一样……”
沈眉庄拉着甄嬛转身，快步走出冷宫，首到远离那股霉味，才停下脚步：“嬛嬛，我知道你疼，失子之痛，我懂。可疼过之后，不能一首沉下去。你身边还有流朱、浣碧，他们跟着你，不是盼着你消沉，是盼着你能重新站起来，护着他们，也护着自己！”
甄嬛一路沉默着回到碎玉轩，刚进门，就看见流朱还在抹眼泪，浣碧红着眼眶，正悄悄给流朱的脸颊敷药。见她回来，浣碧连忙起身：“小主，您回来了……流朱她……” “我知道。”甄嬛打断她，走到流朱面前，轻轻抚摸着她脸上的巴掌印，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心里的冰封渐渐裂开。
她想起丽嫔疯癫的模样，想起沈眉庄的话，想起流朱为了她被打，想起浣碧这些日子默默操持碎玉轩的琐事，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流朱，对不起。”甄嬛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比往日多了几分力气，“是我不好，让你受了委屈。”
流珠、朱连忙摇头：“小主，奴才不委屈，奴才就是气不过他们欺负您！” 甄嬛深吸一口气，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她不能再消沉下去了，她的孩子不能白死，身边这些忠心的人，也不能跟着她受一辈子欺负。她要站起来，要查清楚孩子没了的真相，要让那些欺辱她、算计她的人，付出代价。
碎玉轩的窗棂漏进半缕秋日暖阳，甄嬛斜倚在铺着软垫的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垂落的纱帘穗子。自那日从冷宫回来，她便再没纵容自己沉湎于悲痛——要消除与皇上的隔阂，总得寻个由头，既不显得刻意，又能让皇上记起从前的情意。
秋日虽暖，却己近冬，宫里处处是萧瑟景致，若能有一抹鲜活亮色，或许能勾起皇上的兴致。 “浣碧，”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几分笃定，“快到冬日了，这时候宫里还能寻着蝴蝶吗？”
浣碧正收拾着案上的旧诗稿，闻言愣了愣，凑近道：“小主想要蝴蝶？如今都入秋了，御花园里的蝴蝶多是棕褐、灰扑扑的，哪还有春日里那般色彩斑斓的？您若是想看，不如等明年开春……” “我要的就是现在。”甄嬛打断她，目光落在窗外渐黄的梧桐叶上，“春日的蝴蝶寻常，秋日里的彩蝶才稀罕。你去叫上小允子，咱们往御花园找找，说不定能碰上几只。”
浣碧虽不解小主为何偏要秋日寻蝶，却也不敢多问，转身就拉着小允子往御花园去。两人捧着空瓷瓶，在花丛里翻找了大半日，指尖都被花刺扎出了小红点，才堪堪抓着三只蝴蝶——一只灰褐色，两只土黄色，翅膀上连点花纹都没有，蔫头耷脑地趴在瓶底，哪有半分“鲜活亮色”的模样。
“这可怎么办？”浣碧捧着瓷瓶，急得额头冒汗，“小主想要的是色彩斑斓的，这几只看着跟枯叶似的，递上去不是惹小主失望吗？” 小允子挠了挠头：“要不咱们再去别处找找？翊坤宫附近的菊花开得旺，说不定有蝴蝶？” 两人又往翊坤宫方向去，刚转过回廊，就撞见了提着食盒的阿晋——果郡王身边最得力的侍从。阿晋见浣碧急得团团转，瓷瓶里还扣着几只灰蝴蝶，忍不住笑道：“浣碧姑娘这是做什么？抓蝴蝶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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