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偏殿的鎏金铜炉里，银霜炭燃得正旺，火星子偶尔蹦出来，落在青砖上又很快熄灭，像极了祺贵人瓜尔佳文鸳此刻忽明忽暗的心思。
她猛地将手中的青瓷茶杯砸在地上，瓷片西溅，划伤了上前劝架的小宫女手背，鲜血滴在青砖缝里，看得人眼晕。
“废物！一群废物！”祺贵人指着殿内瑟瑟发抖的宫人，声音尖利得像被寒风刮破的绸缎，“前几日是谁撺掇我？说莞嫔诞下胧月公主，圣眷正浓，跟着她准能沾光！是谁让我送那支东珠钗，还主动提要搬去碎玉轩同住？现在呢？她成了纯元皇后的替身，封妃之事黄了，碎玉轩连只麻雀都不肯去，你们让我去住？是想让我跟着她一起被扔进冷宫吗？”
小宫女们吓得纷纷跪地磕头，大宫女青儿连忙上前，小心翼翼扶住祺贵人颤抖的胳膊，指尖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抚，声音压得极低：“小主息怒，眼下还能转圜。您还没搬去碎玉轩，皇后娘娘那边也只是口头应了，没下正式的旨意——不如现在就去坤宁宫求皇后娘娘。您想啊，储秀宫虽只是偏殿，可地龙暖、陈设新，是您入宫后的安身地，总比去碎玉轩受冻强。皇后娘娘素来心善，定会体谅您的难处。”
祺贵人猛地停下脚步，青儿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一半的怒火，却也点燃了她最后的希望。
她深吸一口气，甩开青儿的手快步走到梳妆台前，铜镜里的自己脸色涨红，鬓边的赤金嵌红宝石钗太过张扬，衬得此刻的慌乱格外扎眼。
“快！给我换身素净的月白绣兰衫，把那支素银簪找出来戴上——别让皇后娘娘觉得我张扬。再备些江南新贡的松子糖，用那只描金漆盒盛着，要体面些！”
青儿连忙应下，手脚麻利地帮祺贵人换衣梳妆。祺贵人看着镜中收敛了锋芒的自己，心里暗暗咬牙：她是瓜尔佳氏的女儿，父亲刚升了副左督御史，绝不能因为一个失势的甄嬛，丢了储秀宫这处根基，更不能毁了家族的前程。
坤宁宫的暖阁里，檀香混着墨香漫在空气中。纯元皇后正陪着弘贞练字，弘贞握着小毛笔，在宣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平安”二字，小眉头皱得紧紧的，像极了皇上认真时的模样。
纯元坐在一旁，指尖轻轻拂过宣纸上的墨迹，眼底满是温柔，却在听见宫人通报“祺贵人求见”时，微微蹙了蹙眉。
“让她进来吧。”纯元将弘贞的毛笔搁在笔洗里，又替他擦了擦嘴角的墨渍，轻声叮嘱，“贞儿乖，去里间找素心姑姑玩，额娘跟祺贵人说几句话就来陪你。”
弘贞乖巧地点点头，捧着宣纸跑进里间。刚过片刻，祺贵人就提着描金漆盒，在青儿的搀扶下走进来，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哭腔：“皇后娘娘救命！臣妾一时糊涂，之前竟昏了头想搬去碎玉轩，如今想来，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纯元端起茶杯，指尖轻轻划过杯沿的缠枝纹，语气平淡却带着暖意：“起来说话吧。地上凉，储秀宫的地龙虽暖，也经不住这么跪，仔细伤了身子。”
祺贵人却不肯起身，依旧伏在地上，肩膀微微颤抖：“娘娘，臣妾之前是被猪油蒙了心！见莞嫔诞下公主，圣眷正浓，就想着跟她亲近些，能多沾些陛下的恩宠。可谁知道……谁知道她竟只是您的替身，皇上如今厌弃了她，碎玉轩连内务府送炭火都怠慢了！臣妾若是真搬去了，别说沾光，怕是连储秀宫这处安身地都保不住，还得连累我父亲！求娘娘开恩，收回之前的话，让臣妾还住储秀宫吧！”
她说着，示意青儿打开描金漆盒，从里面拿出锦袋双手奉上：“这是臣妾父亲托人从江南带来的松子糖，听说娘娘爱吃，特意让臣妾送来。臣妾知道错了，往后定安安分分守在储秀宫，绝不再做这种攀高枝的糊涂事，求娘娘成全！”
纯元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又瞥了眼那袋颗颗的松子糖——果真是新贡的，包装精致，显然是用了心的。她心里清楚，祺贵人哪里是真心悔改，不过是见甄嬛失势，怕被连累，才急着撇清关系，守住储秀宫这处还算体面的住处。
可这后宫里的人，谁不是趋炎附势？祺贵人刚入宫，有这样的心思，也不算奇怪。
纯元伸手，让素心将祺贵人扶起：“你起来吧。之前说让你搬去碎玉轩，也只是随口一提，没下旨意，算不得数。储秀宫的偏殿本就是你的住处，陈设也合你心意，就不必挪地方了。”
祺贵人闻言，脸上瞬间露出狂喜的神色，连忙磕头谢恩：“谢娘娘恩典！谢娘娘恩典！臣妾往后定谨遵宫规，守好储秀宫，听娘娘的话，绝不给娘娘添麻烦！”
“嗯。”纯元淡淡应了声，又道，“只是有句话，本宫要提醒你。这后宫里的恩宠，从来都是虚虚实实，今日盛，明日可能就衰。储秀宫虽只是偏殿，却是你入宫后的根基，与其想着攀附谁，不如守好自己的根基，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事。你父亲刚升了官，你更要谨言慎行，别给你父亲惹麻烦。”
祺贵人连忙点头，眼底满是恭敬：“臣妾记住了！娘娘的教诲，臣妾刻在心里！”
待祺贵人跟着青儿离开后，素心端来一杯热茶，轻声道：“娘娘，这祺贵人也太势力了，莞嫔得宠时就上赶着亲近，刚失势就急着撇清，还死死攥着储秀宫不肯放，往后怕是个不安分的。”
纯元接过热茶，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不安分也无妨，只要她不惹出大麻烦，守好储秀宫的本分，便随她去。这后宫里，多的是趋炎附势的人，咱们管不了，也不必管。”
她顿了顿，又道：“对了，让人去碎玉轩看看，莞嫔这几日怎么样了？胧月公主还小，别让她跟着受委屈。再把库房里的那批西洋绒布送过去，给胧月做几身冬衣。”
素心躬身应下：“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里间的弘贞听见动静，跑出来拉住纯元的手，仰着小脸问：“额娘，刚才那个姨姨为什么哭呀？是不是储秀宫的炭火不够暖呀？”
纯元蹲下身，摸了摸弘贞的头，温柔地笑道：“不是，姨姨只是做了错事，知道悔改了。贞儿要记住，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能因为别人好就去讨好，别人不好就去嫌弃，知道吗？”
弘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抱着纯元的脖子撒娇：“贞儿知道了！贞儿会做个好孩子，不让额娘操心！”
纯元抱着弘贞，靠在暖炉旁，看着窗外的雪花越下越大。
与此同时，碎玉轩内，甄嬛正抱着胧月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的雪花无声飘落。内务府送来的炭火只够维持基本暖意，桌上的补药早己凉透，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一遍遍地抚摸着胧月柔软的头发，眼底的光，像被大雪冻住了一般，再也没了往日的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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