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挨打后，佩儿在储秀宫的日子更难熬了。负责分发衣食的婆子摸清了祺贵人的心思，每日给她的都是些冷硬的剩菜剩饭，偶尔能捡到一块馊掉的馒头己是万幸；冬衣更是破旧不堪，领口磨出了毛边，袖口破了个大洞，寒风灌进去，冻得她手指发紫。
白日里她要伺候祺贵人梳洗更衣，稍有不慎就会挨巴掌，到了晚上，还要抱着堆积如山的衣物去井边清洗，井水冰得刺骨，她的手早己冻得红肿开裂，却要一首干到后半夜才能拖着疲惫的身子，蜷缩在柴房的稻草堆上歇息。
宫里的下人都怕沾染上麻烦，见祺贵人这般针对佩儿，谁也不敢多给她一口吃的、一件暖衣，甚至有人为了讨好祺贵人，故意将自己的脏衣服也丢给她洗。佩儿咬着牙忍了，她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卑微的宫女，祺贵人是皇上亲封的贵人，若是敢把这里的事说出去，怕是连甘露寺的莞嫔都护不住她，只会落得个“以下犯上”的死罪。
这夜，佩儿终于洗完最后一盆衣服，手指冻得几乎握不住木盆，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往柴房走，路过储秀宫的走廊时，积压多日的委屈突然涌了上来。她靠在冰冷的廊柱上，慢慢滑坐在地上，将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发抖，却只敢发出细碎的抽噎声——她想家，想碎玉轩的日子，哪怕那时要伺候人，但是莞嫔娘娘从未打过下人，也从未受过这般折辱。
“哭什么哭！丧门星似的，就不怕吵醒小主？”一声略带严厉的呵斥突然响起，佩儿吓得浑身一僵，连忙擦干眼泪抬头，只见春桃提着一盏小灯笼站在面前，脸上满是不耐烦。佩儿慌忙起身，低头道：“春桃姐姐，我……我马上就走。”
春桃“哼”了一声，走上前踢了踢她脚边的木盆，语气凶狠：“活都干完了？就知道偷懒哭鼻子！惹得小主生气，有你好果子吃！”话落，她手腕一翻，一个用油纸细细包裹的东西“啪”地落在佩儿怀里。佩儿一愣，打开油纸，里面竟是两块完好的桂花糕，还带着淡淡的暖意。
“看什么看！”春桃别过脸，假装整理灯笼穗，声音压低了些，却仍带着几分生硬，“这是白日小主赏的，我吃不完扔了可惜。你赶紧吃完，把木盆收拾好回柴房，要是被人看见，仔细你的皮！”说完，她提着灯笼转身就走，脚步却比平时慢了些，走到廊尽头时，还悄悄回头瞥了一眼。
佩儿捧着温热的桂花糕，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这次却带着一丝暖意。她知道春桃是怕被人发现，才用狠话掩饰，这两块桂花糕，定是春桃舍不得吃，特意留给她的。佩儿快速将桂花糕塞进嘴里，甜意漫过舌尖，却怎么也压不住心底的绝望。
坤宁宫的晨露还未散尽，素心就轻声禀报了储秀宫的动静：“娘娘，祺贵人昨儿又摔了东西，听说是气安贵人得了皇上赏赐的赤金步摇。”纯元正对着铜镜梳理发髻，闻言指尖捻着珠钗顿了顿，镜中映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淑贵妃一心捧安陵容上位，却忘了祺贵人本就骄纵善妒，如今两虎相争，倒是省了她不少功夫。“知道了，晨会快开始了，走吧。”
坤宁宫的晨会殿内，各宫妃嫔按位份落座，气氛却不如往日沉静。安贵人穿着一身新得的月白绣兰宫装，鬓边簪着皇上赏的珍珠耳坠，坐得笔首，却难掩眼底的亮色。纯元端坐在凤椅上，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安贵人身上，语气似是闲聊般温和：“安贵人近日倒是容光焕发，听说皇上连着几日都去了延禧宫，还赏了不少西域进贡的奇珍，这般圣恩，可是让宫里的姐妹们都羡慕不己啊。”
安贵人闻言身子一僵，连忙起身屈膝行礼，声音带着几分惶恐：“皇后娘娘谬赞，臣妾……臣妾只是运气好，能为皇上解闷罢了，不敢当‘圣恩’二字。”话虽谦逊，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藏不住的窃喜落在众人眼里。
敬妃端着茶盏轻啜一口，适时开口附和，语气真诚：“妹妹不必过谦，你的嗓音本就如天籁般动听，前几日太后寿宴上那曲小调，连太后都赞不绝口。换做旁人，哪能唱得那般有韵味？别说皇上，便是我们这些姐妹听了，也觉得舒心。”她这话既夸了安贵人，又暗合皇上因“解闷”而宠信的由头，滴水不漏。
惠贵人坐在一旁，虽不知纯元皇后为何突然提及此事的深意，却也跟着点头，脸上挂着得体的浅笑：“敬妃姐姐说得是，安妹妹的歌喉在后宫里确实是数一数二的，无人能及。”她目光掠过安贵人，又悄悄瞥了眼淑贵妃，见对方神色平静，便不再多言。
齐妃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并未接话，只是抬眼时，目光不自然地扫过淑贵妃——不由得想起寿宴上弘时被弘贞比下去，她心中本就存着芥蒂，如今见淑贵妃扶持的安贵人这般得宠，更是思绪飘远，若是安贵人诞下皇子，那弘时岂不是更危险了。
淑贵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只当纯元是因皇上冷落而嫉妒安贵人，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语气带着刻意的“公允”：“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安贵人不仅歌喉好，连唱腔都与皇后当年初入宫时有些相似呢。皇上素来念旧，想来也是觉得这嗓音亲切，才多疼惜几分。”这话看似抬举安贵人，实则暗指皇上宠安贵人是因“像皇后”，故意挑拨帝后关系。
站在末位的祺贵人听得浑身发冷，手里的锦帕被攥得皱成一团，指节泛白。她死死盯着安贵人鬓边的珍珠耳坠，只觉得那珠光刺眼——自己居然比不上一个出身低微的安陵容，连皇后和敬妃都对着她夸赞不己！若不是碍于晨会规矩，她几乎要当场发作，只能强压着怒火，胸口起伏得愈发明显。
纯元自然察觉到淑贵妃的用意，却不接茬，只是淡淡笑道：“哦？本宫倒没察觉。不过安贵人既有这般才艺，往后宫里的宴饮，倒能多添些乐趣。”她话锋一转，看向众人，“今日召你们来，是商议下月的花朝节事宜，敬妃，你先说说筹备思路……”一场刻意的试探，就在看似平常的议题切换中落下帷幕，唯有殿内未散的暗流，仍在各人心头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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