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安絮叨着这些,脸上时不时露出快意的笑,天绻只觉心中一片冰凉。蜃妖之所以找上采青和俞安,是因为此妖物对“怨恨”有着灵敏的嗅觉,它培植蜃草正是以人心怨恨为养份。为了尽可能多地得到“最后一滴怨念之泪”,往往以助人复仇为由,怂恿一个人或多个人帮它们散播蜃草种籽、收集萤泪珠子。
在蜃妖的妖术和诡计下,被利用的人倒是能圆满复仇,但是到最后通常会超范围杀戮,变成一场无差别屠杀。那些飞出华锦堂的绒伞绝不是只取逃跑者的性命,罗衣镇上其他无辜居民十之八九也遇害了,明明没有罪却也被迫自埋……
这一次产生的萤泪特别多,蜃妖自己收不过来,便留下几个要利用来捕捉萤泪的小孩,只给他们下令干活,暂没让他们埋进土里开花。如此下去,已经自埋镇民们耳中也会生出粉蒲,生生不息繁衍出的死亡小伞的数量,岂止万千之数可以估量。在她设封锁结界之前,又有多少绒伞已飘出镇子、飘向其他人烟密集的地方?
旁边忽传来哭泣声,是罗小坛摇摇晃晃走过来:“安子哥,我一觉睡醒发现是睡在街角,爹娘都不见了,邻居也不见了,镇上一个人也没有,我害怕。”
蜃妖对妖草的控制是有距离限制的。现在它抛下狗尸逃走,暂时放弃了对孩子们的控制,小坛的神智清醒过来了。因为被蜃妖接连控制数日,寝食乱套,神智受损,猛不丁清醒过来时整个人都很虚弱。
现在情况对于俞安、孩子们、还有其他地方耳中已经钻入绒伞、尚没有发作的中招者们,依然凶险。蜃妖只要找到新的宿主并伺机靠近他们方圆三里之内,就可以故伎重施在他们耳中发令。她能想出来的唯一解决办法就是逮住那只始作俑者的蜃妖将它烧死,因它散播的鬼种子才会全部失效。可是她竟无能地让它溜走了。以她所知的蜃妖之贪婪,它逃走后大概会循着先前播洒出去的蒲伞的踪迹继续害人,此时此刻,其他地方的百姓极有可能已经陷入罗衣镇一样的境地。
她站在井边冷汗涔涔,一时想不出良策。
天空突然传来炸裂声,天绻一惊,抬头看去,只见天空似裂了一道口子,是她封锁结界被冲开了,一个黑影旋转着疾速坠落。她惊讶地仰视着:“那是……离枭!”
人形鸟翼的离枭似是失去平衡,脑袋朝下一边下坠一边乱扑腾着翅膀努力想缓冲坠落的势头,却因坠得太猛一时扭转不过来,若是这样从高空摔下必会受伤!她想也未想就腾空而起。离枭半空里看到她,顿时惊喜地笑开来:“卷卷!”张开双臂冲她俯冲扑来。
这下可好,他连维持平衡的努力都放弃了,也不想想这样直直砸下来,匆忙之间她哪能接得住他,岂不是要双双将地面砸出个大坑。情急之下她拧身避开正面冲击,两人擦肩而过时同时伸手,恰恰握在一起。离枭借着她手劲一带,竟然调整成了头上脚下的姿态,双翼也找到正确拍打节奏,顺势将她紧紧拥住,在一个热烈拥抱中平稳着陆。
落地了也没有松开她,脸埋在她卷发里不肯抬起来,也不知是开心得还是吓到了。对于撒娇的灵宠她一向纵容,也没急着推开他,拍着他后脑勺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上方突然传来一声厉喝:“在那里!”旋即有利器破空之声当头袭来!
天绻下意识想带着离枭躲避,没想到他反应比她更快,托着她的腰向侧面挪移,大翼合到身前将她护住。
与此同时天绻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从结界裂缝中冲下来两个人,一个踩着寒光凛凛宝剑御剑飞行,另一个身绕祥云手持长剑,竟是一个修仙者、一个仙人。
那仙人忽然喊了一声:“且慢!”将旁边的修仙者猛推了一把。
原本一门心思借势攻击的修仙者顿时失去方向,想刹刹不住,安全着陆失败,着实摔得不轻,滚了几滚才停住,十分狼狈,抬起脸来,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呻吟道:“哥……你干什么……”
那仙人倒裹着云儿优雅落地,冲着天绻深施一礼:“不知上仙在此,多有得罪。”
天绻也认出来了,来人竟是璟舜座下弟子裴云桨。
地上的人扶着腰惨惨地爬起来:“什……什么上仙?不是抓妖禽吗?”
裴云桨低声斥道:“天绻上仙在此,不得无礼!”那人这才看清大半个人裹在离枭黑翅膀里的卷发女子,他虽不认得,但哥哥说是就一定是了。凡间修仙者难得有缘见到级别这么高的神仙,慌得腿一软就跪下了。
裴云桨丢脸死了,暗暗踢了他一下,咬牙道:“干什么,起来!”少年赶忙爬起来,补上一个及地大礼。
裴云桨涨红着脸抱歉道:“这是舍弟裴云泽,年少莽撞,上仙见笑了。”
天绻拍拍离枭躲在翅内仍紧紧束着她的腰的手臂示意他别紧张,离枭这才松开手,敛起翅膀。却仍紧挨着她站着,一寸也不想远离的样子,嘴角气恼地抿着,看向那二人的目光充满敌意。
天绻冷着脸道:“你们两个为何追杀离枭?上次你师父说没认出来,这次你们一口一个妖禽,是也没认出吗?”
裴云桨慌忙道:“一打照面就认出来了,再者贵府仙禽打有印仙,绝无认不出的道理。实在是事出有因。”
她满面寒霜:“什么因,且说说看。”
裴云桨看了一眼离枭,那家伙极嚣张地瞪回来,脑袋顶上的红羽竖直笔直,一付找到了主子狐假虎威的德行。
裴云桨略略沉吟一下,思量着要照顾天绻的面子,话还是要委婉地说。没想到他弟弟那个没眼力的,邀功一样抢着说:“禀报上仙,这只禽妖残害乡民!”
天绻脸色一变,扫了一眼离枭,她的目光严厉,离枭的脸顿时涨红,像个被冤枉的小孩:“我没有。”
裴云泽指着他道:“还说没有!我们接到乡民求助,说有个妖怪游走在各村落里专刺人的耳朵,我与兄长一路追捕,到牛角屯才撞见他,我亲眼看到牛角屯十几个乡民被他拿长针刺聋耳朵,连幼童也不放过,简直丧心病狂。全村上下一片哭声,惨不忍闻,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你还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来,铁证如山你还想狡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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