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桨来到水泊边时,天上盖子般的乌云已经散去,日光照在水面。他凝神看去,果然见有一层封锁结界将水面封了个严严实实,透过结界望下去,水中毫无动静。
旁边子弟告诉他,天绻好像在里面把火鬼悉数斩杀了,却久久不见出来。
裴云桨脸都青了,担忧之色如雨云罩在他脸上,毫不犹豫地纵身强闯结界,结果跟云泽一样,被狠狠弹开。
云泽亮出剑来献上一计:“哥,用剑劈一下试试。”
裴云桨恨不能踹他一脚:“结界是上仙用灵力结成,你这破剑砍上去必会弹回来先斩掉自己的脑袋!就算修为高深者在此,也不能强破结界,一是情况不明,打破结界不知会不会扰乱上仙的计划;二则极有可能误伤到上仙!”
云泽慌了:“那可如何是好?”
突然“蓬”的一声,一个光屁股男孩横里出现。原来是被一名子弟抱在怀中的长耳化出了人形。
众人:“……”有子弟赶忙脱下外袍借他。
长耳顾不上穿,对着裴云桨忙忙道:“仙人,我可以进入主上的结界。”裴云泽猛地醒悟,一拍大腿:“对啊!这兔子是上仙家的,打有上仙家印,自然可以出入!”
裴云桨打量这伤痕累累的男孩一下,担忧道:“水下情况不明,你能行吗?”
长耳响亮地答道:“事关主上安危,自当赴汤蹈火!”纵身跃起,一个猛子朝水面扎去,果然顺利穿过结界,“扑通”入水。
裴云桨等人围在水边焦急等候。不久之后一阵水花乱溅,长耳从水面上冒出来挣扎不止,一付溺水的样子。原来这兔子跟本不会水……
裴云桨瞅准长耳的手探出结界的一瞬,丢出一段衣带缠住他手腕,将他拎了出来。长耳趴在地上咳出几口水,眼泪横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主上……主上出事了……我没有力气带她出来,快想办法……快……”
从长耳断断续续的叙述中,众人总算是听明白了,天绻已在水底陷入昏迷,自身灵力在危机下激发护身,如披了一身无形刺甲,长耳根本无法接近她。
裴云桨脸色惨白,看上去心神大乱。过了半晌才说出话来:“我……我先向师尊求助。”
走到一边去,指尖浮起金屑般光彩,在虚空里画传信符,手抖得厉害,画了几遍才画对,弹指间金符消失在空气中。
裴云泽很快收到了璟舜仙君的答复。金屑描就般的传信符在裴云泽面前出现,“耐心守候,切勿擅动”的命令一闪即逝。
他将师尊的命令传达给云泽。云泽急得跺脚:“耐心?上仙在水下时时刻刻危在旦夕,要如何耐心?”
裴云桨斥道:“不要添乱!”他冷静下来,安排人手守住水泽边缘,防止有人触动水面。他清楚地知道,师尊表面上方方面面与天绻不对付,其实暗地里对她不乏关照。红摇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而这一点只有他这个常跟在师尊身边的弟子才能看到。他相信师尊一定会竭尽全力相救。
这一“守候”,就守了两昼夜之久。那个兔精伤口浸水之后伤势加重发起热来,还想再下去看看主上,被人拦住了。兔精下去什么也做不了,搞不好它自个儿都会淹死。裴云桨让人强行将它带离疗伤去。所有人都心神不宁,尤其裴家二兄弟那表情,每时每刻都难捱得像在钉板上滚。
两天后的早晨,一列禁卫军青甲兵前拥后簇着一驾麒麟辇降落在即翼泽的焦墟上,璟舜从麒麟辇上走下来,裴云桨等人赶紧迎上去,却被青甲兵的长戟拦在外围。青甲兵大约有百名之多,铠甲寒冷武器森列,令众子弟噤若寒蝉。
裴云桨惶惑不已,却望见辇上又下来一人,一身黑袍,头上飘拂着一根长长红羽,竟是嫌犯离枭。他已经被释放了吗?
璟舜朝这边招了招手,青甲兵的长戟分开一道缝隙,裴云桨赶紧小跑着过去。璟舜问了问情况,吩咐道:“你且领着子弟们撤到即翼泽外候命,这边交给禁卫军接管。”
他急切地道:“可是,上仙她……”
璟舜嗓音低沉:“听令行事即可!”
“……是。”裴云桨吞下心中万般不安,带众子弟离开。匆忙间回头望了一眼蒙着一层莹蓝的水面,眼中如深渊含雾,不知锁着些什么。
子弟们撤出后,璟舜对早已焦灼不已的离枭道:“跟我来。”
青甲兵让开一道狭路容他们走向水边。璟舜低声道:“将她好好地带出来。”
离枭没有作声,只点了一下头,便纵身跃向水面穿进结界之内。打有半月宫家印的他,如长耳一样能出入结界。
水不深,略下潜便看到沉在水底一动不动的天绻。只看了一眼,心便如被摘去一般。天绻身周裹着一层流晕,那是她自身灵力对身躯最后的保护,也显然快要耗尽,流晕断断续续时隐时现。隔着流晕,离枭看到她眉心紧锁,合着的眼皮下眼球不住震颤,指尖有微不可察的抽搐,就像睡觉被魇住了一样。苍白嘴角渗出丝缕血丝慢慢溶在水中。
再看向围着她身周游走不止的萤绿光点,离枭脸上闪过惊惧,已然猜出她正在经历什么。他没有立刻上前触碰她,而是悬浮在距离一丈之处,眼眸渐渐黑沉,似有深渊打开了入口。朝着她的方向缓缓抬起手心。
他的手心如有吸力一般,几乎静止的水底似是忽然起了暗漩,原本围绕着天绻的蜃魇被莫名的力量席卷着,朝离枭这边聚来,撞进他的手心。随着最后一枚蜃魇消隐不见,离枭闭上了眼,压下眼底不如何而起的风起云涌。
他忽然察觉什么,猛地睁眼,看到前方天绻的眼睛已微张开缝隙看着他,手脚仍无力地浮着。
他急忙游过去将她紧紧抱住。刚刚从蜃魇中无尽炼狱解脱出来的天绻分不清自己是生是死,辩不清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已烧成焦骨,此时唯一的意识便是欣喜于看到铭刻在灵魂上的面容。她想对他笑一下,却连扯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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