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稀粥很快见了底。
凯将空碗递还给江权，动作标准得像完成了一项交接程序。
江权接过碗，心里那点关于鬼市的纠结还在翻滚。
带凯去，等于揣着一颗不定时炸弹闯雷区。
不带，不仅难以向陈风交代，更意味着他将失去一个可能极强的战力保障。
鬼市那种地方，多一分力量就多一分生还的希望。
利弊的天平在他心里反复倾斜。
最终，生存的理性压过了顾虑。
他需要凯的力量。
至于风险……只能靠自己时刻盯着，尽量约束了。
“听着，”江权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面对着凯，语气是少有的严肃。
“接下来，我们要去做一件事。很危险。你要完全听我的命令，绝对，不许擅自行动。明白？”
凯白色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似乎在分析“很危险”和“完全听命令”之间的逻辑关联。
他点了点头。
江权稍微放心了点，继续道：“我们要去一个叫‘鬼市’的地方找药品。那里……”他顿了顿，试图用对方能理解的方式解释，“……结构复杂，有很多废弃陷阱，可能有敌对生物和……不友好的人。”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势辅助：双手交错表示复杂，猛地合拢表示陷阱，龇牙咧嘴表示敌对生物，最后指向门外表示不友好的人。
凯的视线跟随他的手势移动，眼神里看不到恐惧，只有一种冷静的评估。
他再次点头，表示理解任务性质和风险。
“所以，一切行动听指挥。我让你动你再动，我让你停你必须停。遇到任何情况，先看我指示。绝对，不准再用你那些……”江权卡壳了一下，艰难地比划着。
“……特别的能力。除非我让你用。这是最高指令，优先级最高。懂？”
他紧紧盯着凯的眼睛，试图将这条铁律刻进对方那可能由芯片和代码构成的脑子里。
凯与他对视了几秒，然后非常郑重地、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那姿态仿佛在接收一项庄严的使命。
江权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能有多大效果，但至少态度是端正的。
“好了，你先待着。我出去打听点消息。”
江权起身，他需要去找那个叫老狗的家伙，弄到鬼市内部的情报。
他离开房间，仔细关好门。
房间里只剩下凯一人。
他安静地站在原地，消化着刚才接收到的信息。
新任务：获取名为“药品”的特定物资。
地点：鬼市。评估：高风险环境。
核心指令：绝对服从个体“江权”的命令。
禁止主动使用非标准能力。优先级：最高。
他体内的分析系统开始高速运行，调用有限的本地数据库信息，模拟构建“鬼市”可能的环境模型，预演各种潜在威胁及在限制条件下的应对方案。
同时，他将“服从江权”的指令提到了所有行为准则的最顶端，覆盖了之前所有的观察、学习甚至自我防护指令。
江权在外面奔波了将近两个小时，威逼利诱，总算从老狗那里抠出些有用的信息。
一张简陋的手绘地图，标注了几个相对安全的入口和可能存在药品仓库的区域，以及几处明确标记了危险的地方。
他捏着那张皱巴巴的纸回到宿舍，脑子里还在盘算着行动路线和人员配置。
他打算再带两个经验丰富、嘴巴严实的老手。
推开门的瞬间，他愣住了。
凯没有像往常一样待在房间中央或角落，而是站在了那张小桌子旁。
桌子上，江权之前随手扔在那里的几件小东西。
一把生锈的扳手、几个不同型号的螺丝、一枚废弃的齿轮。
被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排列组合着。
它们并没有被物理连接，而是悬浮在桌面上方大约一厘米的高度。
缓缓地、无声地自行旋转着，彼此之间保持着一种精确的、恒定的距离，形成一个微小的、不断运动的立体结构。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细微的、几乎感觉不到的能量波动。
凯正微微歪着头，白色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这个悬浮的小装置，手指在空气中极其轻微地移动，似乎在微调着某种看不见的力场。
江权的大脑宕机了一秒。
下一秒，怒火混合着恐慌猛地窜起，他几乎是扑过去，压低声音怒吼：“你他妈在干什么！”
他的突然闯入和低吼打断了能量的稳定。
悬浮的小装置瞬间失去支撑，噼里啪啦地掉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凯猛地转过身，看到是江权，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但白色的眼睛里清晰地闪过一丝……
类似于“遗憾”的情绪？仿佛一个孩子刚刚搭好的积木被不小心碰倒了。
“我跟你说的最高指令呢！不准用能力！这才过了多久！”江权气得肝疼，指着桌上散落的零件，手指都在抖。
“这要是被人看见……”
凯顺着他的手指看向桌子，又看向江权愤怒的脸。
他似乎无法理解为什么在绝对私密、无旁观者的环境下进行小规模、无害的能量操控训练也会违反指令。
这条禁令的边界似乎过于宽泛了。
但他没有争辩。
他也不会争辩。
只是沉默地低下头，那姿态像是在接受批评，又像是在无声地表达着某种困惑和抗议。
江权看着他这副样子，一肚子火发不出来，憋得难受。
他猛地拉开椅子坐下，把那张地图拍在桌上，揉着发痛的太阳穴。
“听着，”他尽量让声音平稳下来。
“‘不准用能力’，意思是，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除非我明确允许，否则都不准用！没有例外！室内室外都不行！明白？”
凯抬起头，看着他，缓慢地点了点头。
眼神里的困惑似乎消散了一些，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茫然？
或许是对这种完全禁止能量运用的、低效且不符合逻辑的生存方式感到不适应。
江权懒得再去解读他那复杂的外星内心戏，把地图推到他面前：“看这个。我们要去的地方。尽量记住路线和标记。”
凯的注意力被地图吸引。
他俯身，白色的眼睛快速扫过那些简陋的线条和标记，瞳孔深处似乎有微光流动，像是在进行高速扫描和记忆。
只用了不到十秒，他就抬起头，看向江权，点了点头。
表示己记录。
江权对此毫不意外。
他收回地图：“行动时间定在明晚。白天好好待着，养精蓄锐……虽然我看你也不需要。”他嘀咕了一句。
接下来的半天，凯果然异常安分。
他不再进行任何形式的“小动作”，只是安静地坐着，或者模仿江权保养武器（用常规物理方式），甚至尝试学习折叠江权那件旧外套（虽然叠得棱角分明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但这种过分的安静反而让江权有点不自在。
他能感觉到，凯那沉默的外表下，某种活跃的、探索性的东西被强行压抑了下去。
像是在无声地抗议着那条绝对的禁令。
江权心里有点烦躁，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但他很快甩开了这种情绪。这是为了安全，为了活下去。
必须如此。
傍晚，江权去找陈风敲定最后的人选和装备。
等他回来时，发现凯还保持着之前的坐姿，但面前的地上，用灰尘极其精细地绘制出了鬼市地图的复刻版，甚至连比例尺都分毫不差。
江权：“……”
凯抬头看他，白色的眼睛里平静无波。
仿佛只是在说：看，我没有使用任何非常规能力，只是利用了现有资源进行战术复习。
江权盯着那副精细得可怕的灰尘地图，半晌，吐出一句话：“……擦掉。”
凯顺从地用手掌将地图抹去，地面恢复原状。
江权看着他那副绝对服从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挑战自己神经的样子，突然对明晚的鬼市之行产生了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带上他，真的对吗？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他强行压下。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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