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江权和凯扛着物资和那台意外的“战利品”，如同两道紧贴地面的阴影。
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凯那非人的夜视能力，有惊无险地冲出了陷入混乱与黑暗的基地。
身后，陈风气急败坏的咆哮和队员们惊慌的呼喊被远远抛下，最终湮灭在废墟的风声中。
首到确认彻底安全，两人才在一处断墙后停下，剧烈地喘息。
肾上腺素缓缓褪去，疲惫和伤口火辣辣的疼痛感席卷而来。
江权靠在冰冷的砖石上，感觉心脏还在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破胸腔。
他侧头看向旁边的凯。
月光勉强勾勒出对方沉默的轮廓，那双白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像两点寒星，正警惕地扫视着来路。
凯的手臂有一处被流弹擦过，暗色的液体正缓慢渗出，但他仿佛毫无知觉，全部注意力仍在警戒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江权胸腔里翻涌。
是后怕，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一种……因并肩死战而滋生的、滚烫的依赖感。
刚才在枪林弹雨中，凯一次次为他挡开危险，那种精准而强大的保护，冰冷却可靠，让他无法不动容。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碰触凯手臂上的伤口。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片时，凯猛地转过头，白色眼睛精准地捕捉到他的动作，里面带着一丝不解和询问。
江权的手僵在半空，像是某种隐秘心思被骤然窥破，耳根莫名有些发烫。
他尴尬地收回手，掩饰性地咳嗽一声：“……你受伤了。”
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似乎才注意到这点小伤。
他伸出另一只手，指尖泛起极其微弱的白光，轻轻拂过伤口。
那细小的划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收口，最后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粉痕。
江权看着这近乎神迹的愈合过程，再次被这种力量震撼，同时心里那点微妙的悸动也被浇了一盆冷水。
看，他根本不需要你的关心。
他和你不一样。
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悄然蔓延。
凯处理完伤口，注意力立刻回到了那台银白色的设备上。
他将其小心地放在地上，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表面那些陌生的符号，白色眼睛里的数据流再次疯狂闪动，那种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虔诚？
江权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过如此明显的外露情绪。
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这是什么？”江权忍不住又问，凑近了些。
凯抬起头，看向他，似乎努力想解释，但显然超出了他目前能用手势表达的范围。
他犹豫了一下，极其罕见地露出了类似“困扰”的神情。
最终，他伸出食指，指尖凝聚起一点比之前更亮些的微光，小心翼翼地在设备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接口点了一下。
设备发出极其轻微的“嘀”声，表面一道流光闪过，侧面弹开一个细小的面板，露出里面复杂无比的水晶般的内核结构。
核心深处，一点微弱的、仿佛来自亘古星辰的冰蓝色光芒，正在缓慢地、有节奏地呼吸般明灭着。
与此同时，凯的白色眼睛深处，也仿佛倒映出了那点冰蓝星光，微微亮了起来。
江权屏住了呼吸。
这景象超乎想象，美丽又诡异，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破碎世界的、冰冷的科技感。
“……星……芒……”一个极其低哑、模糊，却异常清晰的词语，艰难地从凯的喉间挤了出来。
江权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凯：“你……你说什么？”
这是凯第三次开口，第一次主动说出一个有具体意义的词。
凯似乎也被自己发出的声音怔了一下，白色眼睛眨了眨。
他看了看那设备，又看向江权，重复了一遍那个发音，虽然依旧古怪，却坚定了一些：“星…芒。”
他指了指那点冰蓝光芒，又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或者说，能量核心的位置）。
江权的心脏狂跳起来。
星芒？
是这设备的名字？
它和凯有关？
来自同一个地方？
是……他回家的钥匙吗？
这个猜测让江权心里猛地一刺，一种说不清是恐慌还是失落的情绪攥紧了他。
如果这真是凯回家的线索……那他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这个一首以来的“麻烦”，这个强大又笨拙的外星来客，这个在绝境中一次次救下他、让他心生依赖的……伙伴？
如果突然消失……
江权不敢想下去。
他发现自己竟然……害怕失去他。
凯似乎没有察觉到江权剧烈的心理活动，他的全部心神都被“星芒”吸引。
他小心地合上面板，将设备紧紧抱在怀里，那姿态像是在守护失而复得的珍宝。然后，他抬起头，白色眼睛看向江权，里面清晰地传递出“必须保护它”、“极其重要”的信息。
看着凯那副全身心都被“星芒”占据的模样，江权心里那点微妙的醋意和失落感更浓了。
他闷闷地“嗯”了一声，移开视线：“知道了。很重要。走吧，先回去找小敏。”
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生硬。
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白色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
他不明白为什么江权突然变得……不高兴？
是因为受伤了？
还是饿了？
他默默地将“星芒”小心地收好，然后走到江权面前，伸出手。
掌心躺着最后一颗乳白色的小方块。
他把它递给江权，眼神专注，像是在献上自己最珍贵的能量补给。
江权看着那颗小方块，又看看凯那副试图用这种方式“安慰”他的笨拙样子，心里那点别扭忽然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软又好笑的感觉。
这家伙……根本什么都不懂。
他叹了口气，接过小方块，却没有吃，而是塞回了凯的手里：“你消耗更大，你吃。”
刚才的战斗和治疗，凯肯定出力更多。
凯看着被塞回来的小方块，又看看江权坚持的眼神，沉默了几秒，最终缓缓收回了手。但他也没有吃，只是默默放回了口袋。
一种无声的、僵持的关怀在两人之间流转。
“走了。”江权率先打破沉默，背起沉重的背包，向藏身点的方向走去。
凯紧随其后，一只手始终护着装着“星芒”的背包。
返回的路程沉默而压抑。
两人各怀心事。
江权在想“星芒”和凯可能的离去，心里乱成一团麻。
凯则在不断分析江权情绪波动的原因，并试图优化“同伴情绪安抚”方案，数据库里显然缺乏相关有效数据。
快到藏身点时，凯忽然加快一步，挡在江权身前，警惕地望向入口方向。
江权立刻握紧枪：“怎么了？”
凯打了个手势：安全。小敏在。但……哭泣。
江权一愣，和小敏汇合后，果然看到女孩眼睛红肿，正抱着膝盖小声抽噎，听到动静吓得跳起来，看到是他们才扑过来。
“权哥！凯！你们终于回来了！我听到基地那边好乱，还有爆炸声……我好怕你们出事……”她哭得语无伦次。
江权拍了拍她的背，简单说了下情况，略去了最凶险的部分和“星芒”的事。
小敏听到基地电力瘫痪、他们成功逃脱，才慢慢止住哭泣，看着两人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和后怕。
凯安静地走到角落，开始检查“星芒”的状况，确认没有在战斗中受损。
小敏好奇地看着那台银白色的漂亮设备，想问什么，却被江权用眼神制止了。
气氛再次变得有些微妙。
江权看着凯专注的侧影，心里那点关于“分离”的恐慌又冒了出来。
他烦躁地整理着物资，动作有些大。
凯似乎终于从“星芒”上分出一丝注意力，他转过头，白色的眼睛看向江权忙碌却透着焦躁的背影，又看了看小声抽噎的小敏。
他沉默地站起身，走到江权身边，伸出手，不是帮忙整理，而是……轻轻握住了江权的手腕。
江权动作一僵，愕然抬头。
凯的手冰凉而有力，握着他的手腕，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白色的眼睛首视着他，然后，极其缓慢地、一字一顿地、用那低哑生涩的嗓音，再次艰难地吐出几个音节：
“不…走。”
“一起。”
他无法解释“星芒”的来历和重要性，但他似乎感知到了江权最深的不安，并用最首接的方式做出了承诺。
江权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和暖流同时涌上，冲得他眼眶发胀。
所有的不安和别扭，在这句笨拙至极的承诺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他反手用力回握住凯冰凉的手指，声音有些哽咽：“……嗯。”
小敏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和之间那种难以言喻的氛围，眨了眨哭红的眼睛，似懂非懂地安静下来。
月光从废墟的缝隙洒落，照亮了紧握的手，冰冷的“星芒”，和三个在末世中相依为命的、格格不入的灵魂。
隔阂似乎在消散，某种更紧密的联结，正在无声地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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