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那生涩却坚定的“不走。一起。”
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江权心里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他紧紧回握着凯冰凉的手指，仿佛一松开，这句承诺就会消散在废墟的风里。
小敏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眨了眨眼，悄悄低下头，嘴角却微微弯起一点不易察觉的弧度。
她虽然不太明白，但能感觉到那种紧绷压抑的气氛缓和了。
凯似乎不太理解这种长时间的身体接触意味着什么。
白色眼睛看了看交握的手，又看向江权微微发红的眼眶，似乎在进行逻辑分析：
语言安抚己实施，物理接触持续中，目标情绪波动趋于稳定？方案有效。
他并没有抽回手，只是安静地站着，任由江权握着，像一尊提供支持的冰冷雕塑，却又奇异地传递出一种笨拙的可靠感。
最终还是江权先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冰凉的触感。
他掩饰性地转身，继续清点物资，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发热。
该死，刚才居然差点在那双非人的白眼睛面前失态。
凯看着自己空下来的手，指尖蜷缩了一下。
然后也沉默地走到一边，再次检查起“星芒”来，只是注意力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完全集中了。
小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小声说：“我……我去门口看看……”
便抱着那个监听器溜到了仓库入口处，假装放哨。
仓库里只剩下两人。
气氛再次变得微妙，一种无声的、粘稠的东西在空气中悄悄蔓延，和之前纯粹的战友或监护关系截然不同。
江权清点物资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角落里的凯。
凯正低着头，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星芒”光滑的外壳，那专注的侧脸在微光下竟显出一种奇异的……柔和？
江权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赶紧移开视线，心跳却漏了一拍。
他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试图把注意力拉回正事。
“喂，”他开口，声音有点干，“那东西……‘星芒’，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好奇，也或许只是想找个话题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
凯抬起头，白色眼睛看向他。
似乎理解江权的问题，但他再次露出了那种“无法用有限手段解释”的困扰神情。
他犹豫了一下，举起“星芒”，指了指那点冰蓝光芒，然后又指了指天空，做了一个“遥远”、“连接”的手势。
回家的钥匙。
通讯器？
定位器？
江权心里猜测着，那股酸涩的失落感又隐隐冒头。
但他想起凯刚才的承诺，又强行把它压了下去。
“很重要，对吧？”江权低声问。
凯郑重地点头。
“那就保护好它。”江权移开目光，语气尽量平淡。
“也需要……保护好你自己。”最后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
凯的白色眼睛微微闪动了一下，似乎在处理这句蕴含复杂关怀的指令。
他看着江权的侧脸，缓缓地点了点头。
清点完物资，情况比预想的稍好。
食物和水节省点能支撑三五天，药品也有一些。但长远来看，依旧不容乐观。
夜色更深，寒气从西面八方渗入。
小敏在门口冷得有些发抖，却不敢进来打扰。
江权找了块相对干净的地方，招呼小敏过来休息。
他自己则靠坐在另一边，准备守夜。
凯看了看他们，忽然起身走了出去。
江权一愣：“你去哪？”
凯没有回答，很快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些干燥的、相对干净的废弃绝缘材料和布料。
他走到江权和小敏中间，开始极其高效地铺设起来，很快就弄出了两个简陋却厚实不少的“地铺”。
然后，他走到门口，将自己之前那件破损但材质特殊的暗灰色外套脱了下来，不由分说地披在了冷得发抖的小敏身上。
小敏吓了一跳，受宠若惊地看着他，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
凯只是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她穿上，然后便走到门口原本小敏放哨的位置，背对着他们坐下，承担起了守夜的职责。
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背影在寒风中显得挺拔而沉默。
小敏裹着还带着凯体温（虽然很低）的外套，感觉暖和了不少，眼眶又有点红，小声说了句：“谢谢……”
江权看着这一幕，心里那种酸软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这家伙……总是在这种意想不到的地方，流露出一种近乎笨拙的体贴。
他拿起自己那件也谈不上多厚实的外套，走到门口，递给凯：“穿上。你守夜更冷。”
凯转过头，看了看外套，又看了看江权，摇了摇头。
表示不需要。
江权不由分说地把外套披在他身上，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穿着！这是命令。”
说完，不等凯反应，就走回自己的地铺躺下了，背对着门口。
凯看着身上的外套，又看看江权的背影，白色眼睛里数据流安静地闪烁。
他似乎无法理解“命令”和“关怀”之间的界限。
最终，他默默拉紧了外套，重新坐首身体，白色的眼睛在黑夜中如同最警惕的哨兵，扫描着一切危险。
后半夜，江权睡得并不踏实。寒冷和心事让他半梦半醒。
恍惚间，他感觉到身边的“地铺”微微下陷，一股恒定而温和的热源缓缓靠近，驱散了他周围的寒意。
他下意识地向热源靠拢，仿佛靠近篝火的旅人。
那热源似乎僵硬了一下，但没有移动。
江权在朦胧中，仿佛抱住了一个大型的、不会变热的恒温暖炉，虽然硬度硌人，但那份稳定和温暖却让他终于沉沉睡去。
等他被清晨微光惊醒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滚到了凯的身边，手臂还搭在对方的腿上。
而凯，依旧保持着标准的坐姿，一动不动，仿佛一整夜都没有改变过姿势，只有那双白色眼睛在他醒来时微微转动，看向他。
江权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弹开，脸颊瞬间爆红，结结巴巴道：“我……我怎么……”
凯看着他，似乎不理解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他只是根据分析，认为维持同伴体温处于高效休息区间有利于整体生存率，故而调整了自身热辐射输出范围并允许了对方的靠近。
逻辑通。
但看着江权通红的脸和慌乱的眼神，凯的处理器似乎也遇到了一点无法解析的冗余数据。
他缓缓抬起手，指了指江权，又指了指自己刚才被抱着的腿，做了一个“疑问”的手势。
江权：“……”
他简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跟一个外星人解释人类的羞耻心和社交距离？
不可能！
“没事！”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猛地站起身，“天亮了！该出发了！”
小敏也被吵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看着脸色爆红的江权和一脸平静无辜的凯，茫然地眨了眨眼。
凯看着江权几乎同手同脚地去收拾东西的背影，白色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后台默默新建了一个名为“江权晨间体温升高及行为异常分析”的文件夹。
新的旅程开始。
三人再次踏上寻找生机和出路的路途。
经过昨夜和清晨的插曲，江权发现自己更加无法首视凯了。
那冰冷的体温、笨拙的关怀、绝对的守护，还有那句“不走一起”的承诺……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心烦意乱。
而凯，似乎更加专注于环境和“星芒”的探测。
只是偶尔，那双白色的眼睛会落在江权身上，停留的时间比以往稍长一些，像是在持续观察和分析那个未解的“异常数据”。
一种无声的、懵懂的张力，在两人之间悄然拉扯。
他们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只知道，在这片绝望的废墟里，彼此的存在，成了唯一可以抓住的浮木。
而远方的基地，在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黑暗和混乱后，又会酝酿出怎样的风暴？
他们无暇顾及。
活下去，和身边这个不知是麻烦还是依靠的“同伴”一起活下去，成了眼前唯一清晰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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