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种子，像一粒落入死水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沉寂的希望。
能源困境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不再是寻找残骸，而是培育生机。
返回飞船的途中，气氛明显轻松了不少。
江权小心地捧着那几颗珍贵的种子，仿佛捧着整个未来的重量。
小敏也好奇地凑近看，眼里闪着光。
凯则一首在沉默地分析着种子的扫描数据，白色眼眸中数据流平稳而快速。
他在规划最优化培育方案。
回到飞船，凯立刻忙碌起来。他清空了舱室角落一小块区域，利用找到的材料和飞船残存的设备，快速搭建起一个简易的培育箱。
他精确调控着温度、湿度和光照（模拟特定波长的能量辐射），甚至调配了一种营养基液，动作熟练得像个专业的太空农学家。
江权帮不上太多忙，只能在一旁看着，递递工具。
他看着凯那副一丝不苟、将科学种田进行到极致的模样，心里那点关于星际文明的疏离感又淡了些。
无论来自哪里，专注做事的人总有种独特的魅力。
种子被小心地植入培育箱。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
培育这种未知植物需要时间，而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飞船的能量在维持基本功能和培育箱运行下，消耗速度虽然减缓，但依旧在持续下降。
凯大部分时间都守在培育箱前，监测着数据变化，微调着环境参数。
江权则带着小敏，以飞船为中心，在相对安全的区域继续搜寻一切可能用得上的物资，更多的是寻找食物和水。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某种节奏，却有了一个明确而充满希望的目标。
江权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飞船里的生活。
习惯那冰冷的金属墙壁，习惯空气中淡淡的臭氧味，习惯凯身上那种独特的、如同冷冽星辰般的气息。
他甚至开始跟着凯学习辨认那些控制台上的奇怪符号，尝试理解最基本的飞船操作原理。
凯对此似乎乐见其成，教得异常耐心（虽然他的“耐心”表现为重复演示和精准纠正，毫无人类教师的温情）。
江权学得磕磕绊绊，经常闹出笑话，比如差点触发无关紧要的清洁程序，或者把内部通讯频道搞成一团杂音。
每当这时，凯就会用那双白色眼眸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无奈，也没有责备，只是在他搞砸后，默默地、高效地修复问题。
然后继续教。
江权有时会觉得，凯不是在教他操作飞船，而是在提前为他适应星际生活做准备。
这个认知让他心跳加速，又让他下意识逃避那个核心问题。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江权被小敏兴奋的低声惊呼吵醒。
“权哥！快来看！发芽了！”
江权瞬间清醒，冲到培育箱前。
只见那黑色的营养基上，果然冒出了几点极其柔弱的、几乎透明的嫩绿色芽尖。
芽尖顶端，那微弱的生物荧光似乎变得更明显了一些，如同呼吸般轻轻闪烁。
成功了！
真的发芽了！
江权的心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填满，比找到一大堆罐头还要高兴。
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凯。
凯也正注视着那几点嫩芽，白色眼眸中倒映着那微弱的荧光，专注而……柔和？
他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虚拟地拂过芽尖上方，仿佛怕惊扰了这脆弱的生命。
那小心翼翼的姿态，让江权心里微微一动。
他忽然觉得，凯或许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绝对理性。
他对这些代表“希望”的小生命，有着一种特殊的珍视。
“接下来怎么办？”江权低声问，生怕声音大了吓到幼苗。
凯调出监测数据。
幼苗生长需要持续稳定的能量场和特定光谱的光照。
飞船的能量供应开始变得捉襟见肘。
他走到主控制台前，沉默地看着能量核心的读数，又看了看培育箱里那几点柔弱的绿色。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关闭了飞船内部部分非必要的系统，包括一些区域的照明和温度调节，只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命支持和培育箱运转。
甚至降低了自己日常活动的能量消耗，进入了一种更深度的节能模式。
舱室的光线变得昏暗下来，温度也降低了不少。
江权看着凯所做的一切，心里明白，他在将有限的资源向这些希望的幼苗倾斜。
这种选择背后蕴含的决断和付出，让他喉咙有些发哽。
“冷吗？”凯注意到江权下意识抱了抱胳膊，转头问他。
他的声音在节能模式下显得更加低沉微弱。
江权摇摇头：“没事。”
这点冷算什么。
凯却走到壁柜旁，拿出之前找到的、那件还算厚实的备用宇航服衬里，递给江权。
然后又拿出一个小型的手持加热器（能量消耗极低）放在他身边。
他自己则依旧穿着那件单薄的衣服，坐在光线昏暗的控制台前，继续监控数据，仿佛对温度变化毫无感觉。
江权握着那件还带着凯体温（虽然很低）的衬里，看着他在昏暗中沉默工作的侧影，一种酸涩而温暖的情绪在胸腔里蔓延开。
这个外星人，在用他那种笨拙又实在的方式，照顾着他们，守护着这点微弱的萌芽。
接下来的日子，江权和小敏也自觉地将食物和水分出更多给凯，虽然他多次表示不需要。
小敏甚至负责起了每天给幼苗“讲故事”的工作，她说这样植物会长得更好。
这是她以前从妈妈那里听来的。
凯对此没有表示异议，只是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数据流平稳，仿佛也在记录这种“声波刺激对异星植物生长的影响”。
在三人小心翼翼的守护下，幼苗一天天长大，叶片逐渐舒展，荧光也变得稍微明亮了一些。
它们吸收着飞船模拟出的能量场，散发出一种令人心安的生命力。
飞船的能量依旧在缓慢下降，气氛不可避免地再次变得凝重。
希望就在眼前，但时间也是真的不多了。
一天夜里，江权睡不着，独自坐在培育箱前，看着那几株在微弱光芒下静静生长的植物。
它们的荧光柔和地映在他的脸上。
凯无声地走到他身边坐下，节能模式下，他的存在感更低，几乎像一道影子。
“能赶上吗？”
江权低声问，像是在问凯，又像是在问自己。
凯没有立刻回答。
他白色眼眸看着那些植物，数据流缓缓闪动，似乎在重新进行复杂的概率计算。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概率……提升。”
他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但也没有否定。
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因为这些植物的存在，成功的概率比最初高了。
江权叹了口气，心里却奇异地安定了一些。
至少，他们在做些什么，而不是坐以待毙。
他侧过头，看着凯在微光下显得有些模糊的侧脸，忽然问道：“如果……如果真的能成功修复飞船，你的家乡……会接受我们吗？”
他和小敏，两个来自落后文明的人类。
凯转过头，白色眼眸在昏暗中看着他，清晰而肯定地回答：“我接受。”
他的家乡如何，是未知数。
但他的态度，明确无疑。
江权的心脏猛地一跳，撞得他胸口发疼。
他慌乱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那双过于首白的眼睛。
凯似乎不理解他为什么又躲闪，数据流微微卡顿。
但他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陪着他坐着。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坐在昏暗的舱室里，守着那几点代表希望的微光，听着彼此轻微的呼吸声（或系统运行声）。
未来依旧迷雾重重，归途漫漫。
但在这片冰冷的星之残骸里，有些东西，如同那顽强生长的异星植物一般，正在悄无声息地、坚定地扎根、萌芽。
或许，回家的路，不仅仅需要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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