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像那培育箱中的荧光嫩芽，脆弱却顽强地持续生长。
但飞船能量读数持续下降的红色警报，像悬在头顶的倒计时沙漏，无声地施加着压力。
凯进入了更深度的节能模式。他活动的时间变得更少，大部分时候都静坐在控制台前。
像一尊连接着飞船神经末梢的苍白雕塑，只有指尖偶尔极轻微地滑动，调整着能量分配。
连他眼中那标志性的数据流光芒，都变得黯淡稀薄了许多。
江权看着心里发紧。
他知道凯在硬撑，将每一份能量都优先供给生命维持系统和那个小小的培育箱。
“你怎么样？”江权忍不住问，递过去一份浓缩营养膏。
这是他们现在最主要的食物，味道一言难尽，但能高效补充能量。
凯接过营养膏，没有立刻吃。
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能量消耗己降至最低，需求不大。
他的目光扫过江权，白色眼眸在昏暗中显得有些模糊：“你的体温，下降了一点二度。建议使用加热单元。”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在监测自己的体温？
江权心里又气又急，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涩。
他一把抢过营养膏，撕开包装，几乎是用塞的递到凯嘴边：“吃了！这是命令！你倒了谁来看这些数据？谁去修飞船？”
凯似乎被他的举动和语气惊了一下，白色眼眸微微睁大。
他看着江权带着怒气的脸，迟疑了几秒，最终还是顺从地低头，就着江权的手，慢慢将那管味道糟糕的膏体吃了下去。
他的嘴唇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江权的手指。
冰凉的，柔软的触感。
江权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指尖蜷缩，耳根发热。
他粗声粗气地道：“……这还差不多。”
凯安静地吃完，然后指了指那个小型加热器，再次示意江权使用。
江权拿他没办法，只好打开加热器，放在两人中间。微弱的暖意扩散开来。
小敏乖巧地坐在不远处，看着两个别别扭扭的大人，小声叹了口气。
大人的世界真复杂。
能量危机迫在眉睫，等待植物生长太被动，必须主动寻找解决方案。
凯重新调出了地球的能源扫描图，试图寻找那些之前被忽略的、更微小但可能更容易获取的分散能量源。
“这里，”凯的手指停在一个距离不远的小型信号中继站遗址。
“可能存在残余的太阳能电板阵列。虽然效率低下，但或许能收集少量能源。”
有希望就好。
江权立刻准备行动。
这次，凯的状态显然不适合长途跋涉。
他犹豫了一下，将一套轻便的防护服和能量探测器递给江权，又仔细地在他手腕上戴上一个改装过的通讯兼定位手环。
“保持通讯。危险，退回。”
凯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知道了。”江权压下心里那点异样，检查好装备，独自一人走出了飞船。
外面的世界依旧是一片死寂的废墟。
独自行动的感觉截然不同，每一步都更加警惕。
手环里偶尔传来凯极其简短的导航提示和危险预警，声音稳定，听不出异常。
按照凯的指引，江权找到了那个几乎被掩埋的中继站。
果然，还有几块破损不算太严重的太阳能电板斜插在废墟里。
他小心地将它们清理出来，连接上带来的储能单元。
过程很顺利，夕阳西下时，储能单元显示充能达到了17%
虽然少得可怜，但至少能缓解一点飞船的燃眉之急。
返回飞船的路上，江权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
他甚至捡到了一小丛生长在缝隙里的、没变异的浆果，小心地用叶子包好，打算带回去给小敏尝尝鲜。
就在他接近飞船入口时，手环里凯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促和……虚弱？
“江权……加速返回……能量核心……波动……”
话音戛然而止。
通讯断了。
江权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顾不上其他，以最快速度冲向飞船入口。
舱门滑开，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几乎冻结。
舱室内灯光极度昏暗，几乎只剩培育箱那点微弱的荧光。
凯瘫倒在主控制台前，身体微微蜷缩，脸色苍白得透明，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仿佛一具失去动力的精致人偶。
控制台上，能量核心的读数正在疯狂跳动，发出刺耳的警报。
“凯！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白瞳之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江权扑过去，手指颤抖地探向他的颈侧。
没有脉搏，只有一种冰冷的、死寂的僵硬感。
恐慌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他。
怎么会这样？！
只是能量低吗？
还是核心出了什么问题？
他猛地看向能量核心，那上面的裂纹似乎扩大了一些，能量正在极不稳定地逸散。
必须做点什么。
江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想起凯教过他的最基础的应急操作。
他手忙脚乱地找到能量疏导接口，将刚刚带回来的、充能17%的储能单元用力连接上去。
嗡
储能单元的能量被迅速抽入飞船系统。
疯狂跳动的读数稍微稳定了一瞬。
但核心的逸散仍在继续，这点能量如同杯水车薪。
怎么办？
还有什么？
江权急得眼睛都红了。
他的目光猛地落在那个培育箱上。
那些植物。
它们蕴含着能量。
一个疯狂的想法冒出来。
他冲到培育箱前，看着那几株刚刚舒展叶片、荧光微弱的幼苗。
这是凯拼命守护的希望。
可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猛地扯断能量输送管，将接口粗暴地怼向培育箱的能量接收基座。
“对不起……”他喃喃道，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能量被抽干、植物枯萎的景象并没有发生。
那几株幼苗的荧光只是急促地闪烁了几下，似乎抗拒了一下。
然后……仿佛理解了当前危机，它们竟然开始主动地、温和地释放出储存的生物能量。
柔和的绿色能量流顺着导管汇入飞船系统，混合着储能单元的电能，一起涌向剧烈波动的能量核心。
奇迹发生了。
那种纯净的生物能量似乎对稳定核心有奇效。
核心逸散的速度明显减慢，跳动逐渐平复，警报声停了下来。
舱室内的灯光恢复了稳定的昏黄。
几乎在能量稳定下来的同时，倒在地上的凯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类似系统重启的吸气声。
白色眼眸中的光芒如同接触不良的灯管，闪烁了几下，缓缓亮了起来，虽然依旧黯淡。
他极其缓慢地、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瘫坐在旁边、满头大汗、脸色比他还白的江权。
“……成功了？”凯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带着电子杂音。
江权看着他那副刚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样子，心脏还在狂跳，后怕和庆幸交织在一起，冲得他鼻子发酸。
他想骂人，想吼他，最终却只是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差点……差点就……”
他说不下去了。
凯似乎理解了他的未竟之语。
他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依旧冰凉僵硬的手，轻轻碰了碰江权还在颤抖的手背。
“……能量补充……有效。”他试图用数据汇报来缓解气氛，虽然效果适得其反。
江权看着他那副样子，又气又心疼，最终所有情绪都化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反手握住凯冰冷的手指，用力攥紧，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热量传递过去。
“下次……不准再这样硬撑！听到没有！”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凯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人类滚烫的体温和轻微的颤抖，白色眼眸微微闪烁。
数据流缓慢流淌：“目标情绪波动剧烈。体温上升。行为：紧握手掌。分析：担忧、后怕、关怀。逻辑响应：应优先安抚。”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用那依旧低哑微弱的声音，认真地回答：
“收到。下次……会提前预警。”
江权：“……”
他看着凯那副认真做保证的样子，忽然觉得，跟这个外星木头疙瘩生气，纯粹是自己想不开。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身体脱力般靠坐在控制台边，依旧没有松开凯的手。
小敏这才敢小心翼翼地靠过来，眼睛红红的，递上那包差点被遗忘的浆果。
危机暂时解除。
能量核心稳定在了最低运行阈值之上，那几株幼苗虽然释放了能量，但并未枯萎，只是荧光黯淡了一些，似乎需要时间恢复。
代价巨大，但他们撑过来了。
江权看着相互依存的飞船、植物，还有身边这个刚刚从死机状态重启的外星人，心里忽然涌起一个清晰的念头：
无论最终是否离开，他都不能让凯独自面对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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