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震荡和轰鸣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一切终于平息下来时,一种诡异的、绝对的寂静笼罩了一切。
江权感到身体一轻,仿佛被某种力量温柔地托起,又无处着力。
他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手指却捞了个空。
失重了。
他漂浮在舱室中央,有些慌乱地划动手脚。
像一只笨拙的陆生动物第一次掉进海里。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调整呼吸。缓慢移动。”凯冷静的声音传来,稳定得像锚。
江权循声望去,只见凯同样漂浮着,但他的姿态异常稳定,仿佛天生就属于这片失重环境。
他甚至利用微小的气流推动,精准地漂到江权身边,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帮他稳定下来。
“谢……谢。”江权喘着气,努力适应这新奇又令人不安的感觉。
他看向舷窗外,心脏猛地一跳。
无垠的黑色天鹅绒上,无数星辰冰冷而璀璨地闪烁着,遥远、寂静、壮丽得令人窒息。
下方,那颗熟悉的蓝白色星球静静悬浮,边缘勾勒着大气层的柔光,美丽却又隔着无法逾越的距离。
他们真的……离开了地球。
一种巨大的渺小感和孤独感瞬间攫住了江权。
小敏的惊叫声从睡眠舱传来。江权赶紧和凯一起漂过去。
女孩醒来发现自己飘在空中,吓得脸都白了。
凯用最简单的方式告诉她这是“飘浮游戏”,并教她如何轻轻推拉舱壁移动,这才让她破涕为笑,很快就把失重当成了新玩具。
安抚好小敏,现实问题接踵而至。
飞船的能量在跳跃后降到了危险的低谷,维持生命系统和基本重力模拟(仅限关键区域)己是极限。
大部分非必要功能关闭,舱室内温度很低。
食物和水是另一个难题。
带来的储备有限,必须严格配给。
“我们需要制定计划。”江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向凯。
后者正漂浮在控制台前,监测着飞船状态和轨道参数。
“当前轨道稳定。规避追踪成功概率93.6%。”凯先报了个好消息,但随即语气凝重。
“能量储备仅能维持标准消耗47小时。需尽快寻找补充。”
在近乎虚无的太空中寻找能源?
谈何容易。
凯调出星图,放大附近空域。
“最近的小行星带,距离3.2天文单位。可能存在富能量矿物。但航行所需能量远超当前储备。”
死循环。
江权的心沉了下去。
难道刚逃出生天,就要变成太空棺材?
“或许……我们可以‘捡垃圾’?”江权突发奇想,指着星图上一些细小的光点。
“这些是旧时代太空垃圾或者卫星残骸吧?上面会不会还有能用的电池或者零件?”
凯的白色眼眸亮了一下,似乎在进行快速计算。
“理论可行。但目标体积小,相对速度快,捕获难度高,且能量产出不确定。”
“总比干等着强。”江权咬牙道。
计划暂定。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开始了艰难的太空“拾荒”。
凯负责精确计算轨道和拦截路线,操控飞船进行极其精细的机动。
江权则负责操作机械臂(能量紧张,不能频繁使用)和出舱。
是的,出舱。
第一次穿上那件笨重的宇航服,通过气闸舱飘进完全漆黑的宇宙时,江权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绝对的寂静,巨大的星球作为背景板,那种震撼和恐惧无法用语言形容。
凯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冷静地指导他每一个动作,检查每一处安全绳。
他们成功捕获了几块较大的卫星太阳能板残骸,虽然破损严重,但经过凯的巧手修复,竟然真的勉强收集到了一些太阳能,虽然微弱,但聊胜于无。
过程惊险万分。
有一次机械臂差点抓空,一块高速碎片擦着江权的头盔飞过,吓得他半天没缓过神。
还有一次飞船姿态调整失误,差点撞上一块巨大的残骸,全靠凯极限操作才避开。
每一次成功带着“战利品”返回飞船,江权都像打了一场恶仗,精疲力尽。
宇航服里又冷又湿(汗水),脱下来时几乎虚脱。
凯的状态也不太好。
精细操控极其耗神,他的脸色比平时更苍白,眼中的数据流都慢了些。
但两人配合却越发默契。
一个眼神,一个简短的词,就能明白对方的意图。
江权甚至学会了通过飞船姿态的细微变化来判断凯的操作意图。
生存的压力下,某种奇异的“家务”分工也逐渐形成。
江权包揽了所有的体力活:出舱、搬运、修理外部设备。
凯则负责脑力劳动:计算、规划、系统维护和……做饭。
如果那种将营养膏和水按精确比例混合加热也能叫做饭的话。
江权对此颇有微词:“这东西味道像糊掉的墙皮。你就不能想想办法?”
凯看着手里那管灰扑扑的膏体,又看了看江权嫌弃的表情,白色眼眸眨了眨,似乎真的在思考如何优化“墙皮”的口感。
最终,他拿出之前找到的那点珍贵浆果酱,极其吝啬地挤了一点点在江权的那份里。
“味道提升预计7.3%。”他一本正经地汇报。
江权:“……”
算了,跟这家伙要求美食简首是奢望。
失重环境也带来了不少哭笑不得的麻烦。
比如东西总是飘得到处都是。
江权好几次一觉醒来发现袜子糊在自己脸上。
小敏的头发更是经常炸成一团静电海藻。
凯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他的东西永远整齐地固定在原位。
他甚至试图给江权和小敏制定“物品固定条例”,被江权以“太反人类”为由坚决抵制。
最尴尬的是个人卫生问题。
失重状态下洗澡成了奢望,只能用湿毛巾擦拭。
舱室空间狭小,毫无隐私可言。
一次江权正艰难地擦洗后背,凯刚好漂过,极其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毛巾,帮他擦起了他够不到的肩胛骨。
冰凉的毛巾和更冰凉的指尖划过皮肤,激得江权猛地一颤,差点飘起来。
全身血液轰的一下冲上头顶。
“你干嘛?!”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弹开,抓过毛巾,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凯举着空手,白色眼眸里充满不解:“协助清洁。效率提升。你的皮肤温度异常升高,是否需要降温?”
江权简首想把他塞进气闸舱弹射出去!“不需要!以后不准突然碰我!”
凯沉默地看着他,数据流无声记录:“协助清洁行为遭拒。目标出现强烈生理应激反应(体温、心率异常飙升)。逻辑冲突。该行为列入暂禁列表。”
他默默漂走,继续去调试设备,留下江权一个人面红耳赤地对着毛巾运气。
但夜深人静(飞船内一首是黑夜模式),当江权漂浮在舷窗前,望着窗外亘古不变的冰冷星辰时,那种巨大的孤独感又会悄然袭来。
这时,凯通常会无声地漂到他身边,并不说话,只是同样望着星空,或者低头检查一下江权手腕上的生命监测读数。
他的存在本身,就像飞船的引擎嗡鸣一样,成了这片死寂宇宙中唯一稳定的背景音,驱散着那令人心慌的虚无。
一次,江权看着地球,忽然低声问:“你们那里……星星也这么多吗?”
凯循着他的目光望去,沉默了几秒,回答:“更多。星系核心,恒星密度更高。但……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凯似乎思考了一下如何描述:“那里的星光……更冷。计算更精确。这里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词汇,“……更混乱。更……有趣。”
江权忍不住笑了。
这大概是他听过最奇怪的夸赞。
笑着笑着,他心里那点离愁别绪忽然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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