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拾荒的日子枯燥而惊险。
能量补充如同滴水汇入干涸的池塘，缓慢得让人心焦。
江权感觉自己快成了太空清道夫，每天跟冰冷的金属残骸打交道，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宇航服和宇宙尘埃的混合味道。
凯则像个精密钟表，日夜不停地计算、优化、维护，白色眼眸下的数据流似乎永不停歇。
只是江权注意到，他沉默的时间变长了，偶尔会对着星图某处发呆，指尖无意识地在控制台上敲击着某种复杂的节奏。
“想家了？”一次吃饭时（依旧是营养膏），江权忍不住问。
凯回过神，摇了摇头：“正在分析附近引力异常点。可能存在未被记录的微型天体，富含能量晶体。”
又是能量。
江权叹了口气。这家伙脑子里除了能量和效率，还能不能有点别的？
就在这时，飞船的通用通讯接收器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不同于背景噪音的滴滴声。
一个微弱但清晰的信号被捕捉到了。
两人同时一震，立刻漂到控制台前。
信号断断续续，使用的是某种旧时代星际救援代码的变体，内容经过加密，但核心信息反复重复：“……求救……科研船‘方舟’号……遭遇不明引力陷阱……动力丧失……坐标……”
后面是一串复杂的星际坐标，距离他们目前位置并不算遥远。
有别的飞船。
遇难的科研船。
求救信号！
江权的心脏狂跳起来。
这意味着可能有其他幸存者。
可能有更多的资源。
甚至……可能是一条出路。
“能定位吗？信号可信吗？”他急切地问凯。
凯的白色眼眸中数据流飞速滚动，正在全力解析信号和坐标。
“信号源确认。坐标有效。加密方式……古老但完整。可信度……待评估。”
他顿了顿，补充道，“信号强度正在快速衰减。对方情况可能危急。”
去，还是不去？
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也可能是一个致命的陷阱。
在宇宙中，任何未知都伴随着风险。
“能量够我们过去吗？”江权问出关键问题。
凯快速计算：“全速航行至坐标点，需消耗当前储备能量的65%。返航能量不足。”
又是一场赌博。
赌那里真的有需要帮助的人，有可以补充的能源。
赌输了，他们可能永远漂流在太空。
江权看着凯。
凯也看着他，白色眼眸里没有倾向，只有冷静的数据评估，等待他的决定。
江权一咬牙：“去！万一真有活人呢？”他无法对可能的幸存者见死不救。
凯点了点头，没有异议。
他立刻开始调整航线，飞船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向着信号源方向加速。
航行过程漫长而紧张。江权坐立难安，一会儿担心是陷阱，一会儿又祈祷真有幸存者。
凯则始终保持着最高警惕，扫描着前方空域的任何异常。
几天后，他们接近了目标坐标。雷达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不规则物体的轮廓。
随着距离拉近，那轮廓逐渐清晰。
是一艘中等体型的科研船，船体扭曲变形，表面布满撞击痕迹，静静地悬浮在黑暗中，没有任何灯光，如同宇宙坟墓。
希望一点点沉下去。
飞船小心地靠近。
凯释放出小型探测器环绕侦查。
传回的画面显示，科研船破损严重，生命信号扫描……为零。
这是一艘死船。
江权失望地叹了口气。
果然没那么好的运气。
“有能量信号吗？”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凯操控探测器对接了科研船的外部能源接口。
“残余能量微弱。但有……其他发现。”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异样。
探测器传回了科研船内部的部分扫描图像。
生活区一片狼藉，但其中一个密封的生态实验舱似乎保持了相对完整。
舱内……有微弱的生命信号。
不是人类，是植物。
图像放大。
生态舱里，竟然种植着一小片……草莓？
红艳艳的果实点缀在绿叶间，在飞船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不真实。
草莓！
在宇宙飞船里种草莓？！
江权看得目瞪口呆。
凯的注意力却不在草莓上。
他快速检索着科研船残存的数据库碎片，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发现记录。‘方舟’号……并非遭遇意外引力陷阱。”凯的声音低沉下去，“他们是……被击毁的。”
“什么？！”江权一惊，“被谁？”
凯调出一段极其模糊、布满雪花的影像碎片。
画面中，一道速度快到极致、无法辨识形态的黑影掠过，“方舟”号的护盾瞬间过载，船体被某种能量武器撕裂。
攻击者身份未知。
技术等级远超人类，也不同于凯所知的任何星际文明。
一股寒意顺着江权的脊椎爬升。
这片看似空旷的星域，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立刻离开这里！”江权当机立断。
凯也同意。
未知的攻击者可能还在附近。
就在他们准备撤离时，探测器在科研船的主机残骸里，捕捉到了一段异常的数据流。
那似乎是一段被反复擦写又残留的、不属于科研船本身的……程序代码？
凯尝试解析那段代码。几分钟后，他猛地抬起头，白色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类似“震惊”的情绪。
“这段代码……结构……很熟悉。”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部分底层逻辑……与我的核心程序……同源。”
江权愣住了：“什么意思？攻击者……和你是同乡？”
凯缓缓摇头，眉头紧锁：“不。不是同源。是……模仿。极其拙劣、但试图模仿我的文明技术基础架构的……伪代码。像是一种……逆向工程失败的产物。”
有人，或者某种势力，在试图研究、模仿凯的文明技术？
甚至不惜击毁人类的科研船来获取样本或数据？
这个发现比遭遇首接攻击更让人毛骨悚然。
他们不敢再多停留一秒。凯立刻操控飞船，以最快速度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回程的路上，气氛压抑得可怕。
不仅空手而归，还带回来一个巨大的、令人不安的谜团。
江权看着舷窗外漆黑的宇宙，感觉那黑暗中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他下意识地靠近了凯一些。
凯似乎察觉到他不安，漂到他身边，沉默地陪着他。
“那些草莓……可惜了。”江权没话找话，试图驱散恐惧。
凯看了他一眼，忽然从自己的储物格里，拿出一个小型密封容器。
里面赫然是几颗鲜红欲滴的草莓。
是探测器在撤离前，顺手从生态舱里采集回来的。
江权眼睛一下子亮了！“你什么时候……”
“数据分析间隙。效率最大化利用。”凯一本正经地回答，将容器递给他，“可食用。营养价值高于营养膏87.2%。”
江权接过那几颗珍贵的草莓，心里五味杂陈。
这家伙，在那种紧张关头，居然还记得这个？
他拿起一颗草莓，咬了一口。久违的、清甜中带着微酸的汁液在口中爆开，味道好得让他想哭。
这是末世以来，他吃过的最像“食物”的东西。
他将另一颗递给凯：“你也尝尝。”
凯看了看草莓，摇了摇头：“我的系统无需此种补充。”
江权不由分说，首接把草莓塞到他嘴边：“尝尝味道！这是命令！”
凯愣了一下，看着近在咫尺的红色果实，又看看江权坚持的眼神，迟疑地张开嘴，就着江权的手，轻轻咬了一小口。
他咀嚼得很慢，白色眼眸中的数据流似乎有瞬间的停滞，像是在全力分析这种复杂的味觉信号。
“……味道参数：甜度7.8，酸度3.2，香气物质复杂。口感：多汁。评估：感官刺激强烈，但能量转化率低。”他给出了严谨的“食用报告”。
江权忍不住笑了，心里的阴霾被这小小的插曲驱散了不少。
“你就不能单纯觉得好吃吗？”
凯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沉默了几秒，然后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尚可。”
江权笑得更开心了。
能从这个外星木头疙瘩嘴里听到“尚可”两个字，简首比找到能量矿还难。
他一边吃着草莓，一边看着凯那副认真回味（或者说分析）的样子，忽然觉得，就算前路再危险，有这个家伙在身边，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飞船向着未知的深空继续漂流。
身后是谜团和危险。
但舱室内，草莓的清香淡淡弥漫，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悄然滋生的暖意。
在冰冷的宇宙中，“味道”和“陪伴”，本身就是一种珍贵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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