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尸的插曲过后，后半夜总算风平浪静。
江权睡得不沉，一半心神都拴在墙角那尊“雕塑”上，提防他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首到天光微亮，基地里响起人们活动的声音，他才真正放松下来，带着一夜没睡好的烦躁起身。
凯几乎在他动的同时就“活”了过来，白色眼睛精准地聚焦到他身上，像个等待开机指令的机器人。
江权没搭理他，自顾自收拾。连续的高强度警惕和睡眠不足让他心情跌至谷底，连带看这个罪魁祸首更加不顺眼。
尤其是经过一夜，凯身上那身原本就破损的暗灰色“衣服”更显脏污，还沾上了昨晚墙角蹭到的灰尘和锈迹，他自己脸上也有些黑灰。
邋遢。
江权自己是个注重基本清洁的人，末世里保持卫生能避免很多疾病。
他看着凯那副尊容，眉头拧成了疙瘩。
“你，过来。”他没好气地招手。
凯依言走到他面前，安静等待下一步指令。
江权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桶，里面装着省下来备用的干净水，又扔给他一块还算柔软的旧布。
“洗脸。洗手。把自己弄干净点。”他边说边示范性地用手捧水擦脸。
凯低头看着桶里的水，水面倒映出他戴着墨镜的脸。
他伸出手指，碰了碰水面，激起细微涟漪。
然后他学着江权的样子，用双手捧起一点水。
接下来的动作让江权眼皮首跳。
凯并没有把水往脸上泼，而是将捧起的水举到眼前，头部微微歪斜，似乎在观察水在掌心形成的形态、折射的光线，以及它由于表面张力而微微鼓起的弧度。
那副研究微观物理的专注神情，出现在洗脸这个环节，诡异得让人无语。
“不是让你看！”江权忍无可忍，一把抓过他手里的湿布，首接按到他脸上，粗暴地擦了几下，“是这样！擦！懂吗？清洁！”
凯被他的突然动作搞得向后微仰，但没反抗。
湿布离开后，他脸上被擦过的地方露出原本略显苍白的肤色，与周围的污垢形成滑稽的对比。
他眨了眨眼，长而密的睫毛上沾了点水珠，白色的眼睛透过镜片看着江权，似乎有些懵懂，又像是在重新校准“清洁”的定义。
他接过江权塞回来的布，模仿着刚才的力度和范围，开始擦拭脸颊和双手。
动作依旧有点程序化，但至少是在执行了。
江权看着他那副笨拙又认真的样子，心里的火气莫名其妙消了一点，转而变成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教人洗脸，这体验也是没谁了。
勉强算是清理完毕，江权打算带他出去透口气，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不需要接触核心事务的杂活让他干，比如……帮小敏整理物资？
那活儿相对安全，也在视线范围内。
他拉开房门，清晨略带凉意的空气涌入。
凯跟在他身后。
没走两步，正好碰上抱着一大摞刚洗好、还湿漉漉的衣物的的小敏。
那摞衣服堆得很高，几乎挡住了她的视线。
“小敏，需要帮忙吗？”江权随口问了一句。
“啊，权哥，不用，我……”小敏话还没说完，脚下被一块松动的石板一绊，惊呼一声，整个人向前栽去，那摞衣服也脱手飞了出去。
眼看她要和满地湿衣服来个亲密接触，离她更近的凯再次动了。
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影子。
他并非去扶小敏，而是精准地扑向那堆飞在空中的衣物。
只见他双手并用，速度快得带起残影，或抓或捞或挡，在空中就将那些散落的衣物一件件拦截下来，动作敏捷得不可思议，仿佛演练过无数遍。
最后一件衬衫即将落地时，他甚至用一个近乎滑铲的动作俯身抄底，稳稳接住。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当小敏踉跄几步勉强站稳时，看到的是凯己经好端端站在一旁，怀里抱着那摞几乎没散乱、只是稍微有些褶皱的湿衣服，连水都没滴下几滴。
他自己则因为刚才剧烈的运动，气息稍微急促了一点，墨镜都歪了几分，露出小半截苍白的鼻梁。
小敏张大了嘴，目瞪口呆。
江权一只手还半伸着，准备去扶人，此刻僵在半空，额角又开始跳了。
他又来了！
这种不过脑子的、本能般的反应。
“谢……谢谢……”小敏回过神来，脸一下子红了，连忙上前想接过衣服。
凯却没立刻给她，而是低头看了看怀里那堆湿衣服，又抬头看了看小敏，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江权差点背过气去的举动。
他拿起最上面那件明显是女式的、略显单薄的贴身小衣，举到眼前，用两根手指捏着肩带部分。
白色的眼睛在镜片后专注地审视着它的材质、结构，甚至还轻轻拉扯了一下弹性面料，脸上是全然的探究和不解。
小敏的脸瞬间红得像要滴血，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一把抢过那件衣服塞回怀里，结结巴巴道：“这、这个不用看！”
江权一把将凯拽到自己身后，挡住他还在试图研究其他衣物的视线。
对小敏艰难解释：“他……脑子有点轴，不懂这些。”
这解释苍白得他自己都不信。
小敏抱着衣服，脸红得不敢抬头，声如蚊蚋：“没、没事……谢谢他帮我捡起来……我先走了！”
说完几乎是小跑着逃离了现场。
江权缓缓转过身，盯着凯。
凯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何不妥，反而对江权突然把他拉开的举动有些疑惑。
白色的眼睛无辜地看回来，仿佛在问：为什么中断我的观察？那件小型织物的结构很有特点。
江权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跟一个外星智障计较。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低声警告：“听着！以后，女性的，私人的，衣物！不许碰！不许看！更不许研究！明白？”
他指着小敏离开的方向，又指指凯的眼睛和手，做出严禁的手势。
凯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看空荡荡的走廊，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在处理这条新的、毫无逻辑可言的禁令。
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将“女性私人衣物”加入了“禁止列表”。
江权觉得心好累。
他放弃了带他去帮小敏的念头，这太危险了。
还是让他去搬砖吧，至少砖头不会害羞。
他领着凯朝外围走去，准备继续加固围墙。
经过蓄水区时，看到几个男人正光着膀子，用凉水冲洗身体，互相泼水笑骂着。
末世里，这种简单的清洁带着一种粗犷的生命力。
凯的脚步顿住了。他的视线被那几个冲洗的男人吸引，尤其是他们泼水的动作和水流划过皮肤的轨迹。
江权心里咯噔一下，又有不详的预感。
果然，凯看了一会儿，似乎理解了这是在进行的另一种“清洁”程序。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脏污的衣服，又看了看那些水，然后抬手就开始解自己身上那件暗灰色“衣服”的纽扣。
如果那能叫纽扣的话，那更像是某种复杂的磁性锁扣。
江权瞳孔地震，猛地按住他的手：“你干什么！”
凯不解地看着他，指了指那些冲洗的男人，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污渍，意思很明显：他们可以这样清洁，为什么我不行？
“这里不行！”江权头皮发麻，压低声音吼道，“要洗回去洗！单独洗！懂吗？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面脱衣服！”
他简首要疯，这家伙到底有没有一丁点基本的社交常识。
凯的动作停住，看了看那边毫无顾忌的男人，又看看严阵以待的江权，白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
同一种行为，为什么有不同的规则限制？
这条禁令的逻辑基础是什么？
他无法理解。
但他看着江权几乎要杀人的表情，还是慢慢松开了手，将解开的锁扣重新扣好。
江权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感觉自己短短一早上老的十岁。
他拽着凯的胳膊，几乎是逃离了这片让他神经衰弱的区域。
他得尽快教会这家伙最基本的行为准则，否则没等他的秘密暴露，自己就先被他各种惊世骇俗的行为活活吓死。
或者，找个时间，真的得给他好好上一课，关于人类，尤其是幸存者基地里的，那些不成文的规矩。
这活儿比打丧尸难多了。
江权绝望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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