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固围墙的活儿枯燥且耗体力。
江权刻意让凯负责搬运最重的石料和金属构件，试图用纯粹的体力消耗榨干他那仿佛无穷无尽的精力，免得他再有闲心去观察研究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凯对此毫无怨言，甚至堪称愉快地执行着。
对他而言，这种重复性的体力劳动似乎是一种高效的数据收集过程，能首观地测试这具身体在当前重力环境下的负载能力、能量效率以及材料的应力反馈。
他精确地计算着每一次搬运的最优路径和负重方式，效率高得让旁边一起干活的人既羡慕又有点不是滋味。
江权一边垒着砖块，一边分神盯着他，预防他哪天突然觉得围墙结构不够优化而动手给它来个现场改造。
日头渐渐升高，气温攀升。
高强度劳动下，汗水浸湿了每个人的后背。
江权感到胃里开始发出熟悉的、空洞的催促。
基地食物紧缺，每人每天的口粮都是严格配给的，通常只能保证基本生存需求，饥饿感是常态。
他瞥了一眼凯。
这家伙依旧动作稳定，呼吸平稳，除了额角渗出些许细微的汗珠
（江权怀疑那是不是某种高效的散热机制）。
看不出丝毫疲态。
他的能量消耗似乎远低于常人。
休息哨声响起，人们三三两两坐下，拿出自己分到的那点可怜吃食。
江权也从口袋里摸出半块压缩饼干，掰了一小半，犹豫了一下，把稍大的那半连同自己水壶一起递给刚放下巨石的凯。
“吃。”言简意赅。
凯接过饼干和水，这次没有研究，
依样画葫芦地吃了起来。他吃东西的样子依旧像在完成能量补充程序，看不出对味道的喜好，也看不出是否满足。
江权很快吃完了自己那点份额，胃里的饥饿感只是被稍微压下，依旧蠢蠢欲动。
他靠墙坐下，闭目养神，试图忽略那种不适。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但绝不属于正常环境音的塑料摩擦声传入他耳中。
声音来自……凯的方向。
江权倏地睁开眼。
只见凯不知何时从他那件似乎有内部收纳功能的衣服某个极其隐蔽的夹层里，摸出了一根银色的、包装完好的长条状物体。
那包装材质光滑反光，上面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只有一些细微的几何凹痕。
凯正低着头，专注地、悄无声息地试图用指甲划开包装的一端。
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在拆解一枚微型炸弹。
那是什么？
江权瞬间警惕起来。
又是他的外星玩意儿？
凯似乎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开启方式，包装被撕开一个小口，一股极其奇特的、难以形容的清淡香气飘散出来。
有点像烤熟的谷物，又带着点矿物质的味道，很淡，但在一片汗味和尘土味中显得格外突兀。
附近几个正在啃干粮的弟兄抽了抽鼻子，疑惑地抬起头寻找气味的来源。
凯对此毫无所觉，他正小心翼翼地从开口里挤出一小截深褐色的、质地看起来非常密实的膏体，准备送入口中。
“等等！”江权压低声音，猛地探身过去，一把按住他的手腕。
凯的动作僵住，抬起头，白色的眼睛里满是诧异和不解，似乎在问：又怎么了？这不是进食时间吗？
“这是什么？”江权盯着那根银色包装的能量棒，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到。
“从哪里来的？”他记得清清楚楚，分发食物时绝对没有这东西。
凯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手里的能量棒，又看看江权严肃的表情，似乎明白了问题所在。
他眨了眨眼，然后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来，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自己，最后做了一个“携带”的手势。
从天上带来的？
他自己的储备粮？
江权愣了一下。
是了，这家伙是外星人，总得有点自己的食物吧。
他之前居然没想到这一点。
看着凯那副“这是我自带的午餐有什么问题吗”的无辜表情，江权一阵气闷。
问题大了！
这玩意儿看起来、闻起来都太扎眼了！
跟基地里那些灰扑扑的压缩干粮和糊糊根本不是同一个画风。
“收起来。”江权快速扫了一眼周围，幸好没人特别注意这边，“不能在这里吃。”
凯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起来。
他看看手里的能量棒，又看看江权，眼神里清晰地表露出困惑：为什么自带的、高效的能量补充物被禁止食用？这条禁令不符合逻辑。
他甚至把能量棒往江权的方向递了递，似乎想让他也检查一下成分或者分享一下。
江权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分享？
他敢吃这来历不明的东西吗！？
他猛地将凯的手推回去，语气更加急促严厉：“快收起来！被人看到就麻烦了！你想被当成异类抓起来研究吗？”
最后那句话似乎触动了凯的某根神经。
他虽然不能完全理解“研究”在此处的具体含义，但“被抓起来”和“异类”这两个概念显然与他“潜伏观察”的最高指令严重冲突。
他白色的眼睛微微睁大，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不再犹豫，以惊人的速度将那截挤出的膏体塞回包装内，然后手指灵巧地将撕开的口子压合。
那包装材质似乎有自修复特性，接口瞬间变得几乎看不见。
接着，他将那根银色能量棒飞快地塞回衣襟内的隐蔽处。
整个动作流畅迅速，一气呵成，仿佛经过无数次演练。
那奇特的香气很快消散在空气里。
周围几个抽鼻子的弟兄没找到来源，嘟囔了几句，又继续低头对付自己的食物。
危机暂时解除。
江权松了口气，感觉后背出了一层细汗。
他瞪着凯，用气声道：“以后，不准在别人面前吃你自己的东西！只能吃我给你的！明白？”
他指了指分发的压缩饼干，又指了指凯藏能量棒的位置，做出绝对禁止的手势。
凯看着江权，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藏能量棒的地方，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类似“挣扎”的表情。
显然，高效能量补充和伪装潜伏的指令发生了冲突，而后者被江权强行赋予了更高优先级。
这让他感到某种程度的……效率损失和不适。
低能量密度的本地食物需要更频繁的补充，且转化率低下，这会增加不必要的负担。
但他看着江权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还是缓慢地点了点头，将这条新的生存守则记下。
个体“江权”对本地社会规则拥有更高解释权，优先服从。
江权看着他似乎有些“低落”的样子（也许是错觉），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好像自己抢了小孩糖葫芦还逼他吃糠咽菜似的。
他别扭地移开视线，把自己水壶里最后一点水递过去。“喝点水。”
凯接过水壶，默默喝了一口。
休息时间结束，哨声再次响起。
人们重新投入劳动。
江权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
凯也沉默地跟上，继续去搬那些沉重的石块，仿佛刚才那段小插曲从未发生。
但江权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身边这个沉默的、学习能力超强的家伙，真的来自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连吃饭都是个需要隐藏的秘密。
他看着凯轻松扛起一块需要两人合抬的预制板，步伐稳定地走向围墙缺口。
力气这么大，吃得却那么少（至少明面上），真的不会饿晕吗？
江权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或者，他那根能量棒，一根能顶一天？
这个猜想让他心里有点微妙的平衡，又有点难以言喻的好奇。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味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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