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市的短暂狂欢过后，李国强的生活再次回归档案室的尘埃与平静。
他像一块海绵，悄无声息地吸收着那些故纸堆里隐藏的信息，同时谨慎地管理着迅速积累却又不能示人的财富。
刘明那边一切顺利，两处房产稳如泰山，每月还有微薄的租金进账。
集资款的第一次高额利息如同意外之财，让他手头宽裕了不少，但他始终绷着一根弦，提醒自己那是个陷阱，必须及时抽身。
就在他以为可以暂时喘口气的时候，张丽妈妈又一次把电话打到了档案室。
这次，老钱接的电话，脸色有点古怪地把话筒递给李国强。
“小李，找你的，还是那个张家阿姨。”
李国强心里咯噔一下，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
又来了？
他接过电话，语气依旧保持恭敬。
“阿姨，您找我？”
“国强啊！”张丽妈妈的声音比上次还要热情几分，几乎有些烫耳朵，“晚上有空没？再来家里吃个饭呗？阿姨炖了老母鸡汤，可香了！丽丽也念叨你好几次了呢！”
李国强胃里一阵翻腾。
老母鸡汤？
念叨他？
他敢用那八千多块本金打赌，这绝对是鸿门宴2.0。
“阿姨，真不好意思，我晚上可能还得加班整理档案……”他试图拒绝。
“加什么班啊！年轻人不能光知道工作！身体要紧！必须来啊！就这样说定了！六点半，准时！”张丽妈妈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啪嗒挂了电话。
李国强拿着话筒，脸色阴沉。
老钱斜眼瞅着他，嘿嘿一笑。
“小子，行啊？张家那姑娘看上你了？他家门槛可不低，你扛得住吗？”
李国强挤出个苦笑。
“钱老师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我就是个穷小子，哪敢高攀。”
下班后，李国强磨蹭到最后才走。
他知道躲不过，但也不想表现得太积极。
骑着他那辆破车，慢悠悠地蹬到张家楼下。
这次，他连水果都懒得买，空着手就上去了。
敲门。
开门的依旧是张丽妈妈，系着围裙，满脸堆笑。
目光在他空着的双手上飞快地扫过，笑容瞬间僵硬了零点一秒，随即又变得更加“热情”，只是那热情底下，透着一丝冷意。
“哎呀国强来了！快进来快进来！你说你这孩子，来就来嘛，还这么客气（空着手）……快坐快坐！”
张丽爸爸还是坐在老位置看报纸，这次连眼皮都没抬，只是鼻腔里含糊地“嗯”了一声。
张丽从厨房出来，脸上带着笑，但看起来有点勉强。
“国强你来啦。”语气也比上次淡了不少。
李国强心里冷笑，面上依旧拘谨。
“阿姨，叔叔，张老师。”
饭桌上，气氛比上次更加诡异。
鸡汤确实炖了，味道也不错。
但张丽父母的问题，不再是泛泛地打听家境，而是变得极具针对性，甚至可以说是咄咄逼人。
“小李啊，”张丽妈妈夹了块鸡肉放到他碗里，状似随意地问，“听说你前段时间，帮周局解决了个大难题？周局还表扬你了？可以啊！”
李国强心里一凛。
消息传得这么快？连张家都知道了？
他立刻低下头，扒拉着饭，含糊道。
“没有没有……就是碰巧看到份旧资料，周局人好，鼓励我两句罢了……主要还是领导指导有方。”
“哦？旧资料？什么资料啊？这么重要？”张丽爸爸放下报纸，目光锐利地看过来。
李国强感觉像是被两条毒蛇盯上了。
“就是……就是一张很多年前的规划草图，没啥大用……”他试图含糊过去。
“规划草图？”张丽妈妈眼睛一亮，追问道，“哪里的规划？是不是听说跟城南开发有关？国强，你跟阿姨说实话，是不是有什么内部消息？”
李国强瞬间明白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们哪里是关心他受没受表扬，他们是听到了风声，怀疑他是不是通过周局拿到了什么关于城南开发的内部消息！想来套话！
怪不得突然又热情起来！
这帮势利眼！鼻子真灵！
李国强心里恶心到了极点，脸上却露出茫然和惶恐。
“内部消息？阿姨您说什么呢？我就是个整理档案的，哪能知道什么内部消息……那张图就是张废图，真的……”
张丽父母对视一眼，眼神交换着怀疑和失望。
张丽在一旁有点着急，插嘴道。
“国强，我爸妈也是关心你。要是真有什么消息，比如那边会不会拆迁？什么时候开发？你稍微透露一点嘛，又没外人……”
她语气带着撒娇，眼神里却充满了期待和算计。
李国强心里冷笑更甚。
没外人？
你们对我来说，比外人还不如！
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真没有！张老师，我要是有那本事，还能在这整理档案？早调去重要科室了。王科长都说我得多锻炼呢……”
他适时地把王涛抬出来，暗示自己并不得志。
果然，一提到王涛，张丽父母的表情又变了变。
张丽妈妈撇撇嘴，语气淡了下来。
“王科长要求严格，也是为你好。年轻人确实要踏实点，别整天想那些虚头巴脑的。”
张丽爸爸重新拿起报纸，彻底不再看他。
饭桌上的气氛彻底冷了下来。
接下来，几乎没人再主动跟李国强说话。
只有张丽妈妈偶尔阴阳怪气地刺两句。
“喝汤啊国强，这鸡汤可是特意为你炖的，放了枸杞红枣，补补身子，看你瘦的。”
“年轻人啊，光长得好看没用，得有能力，有家底，不然以后怎么养家糊口？”
“丽丽她表哥，去年在市里买了套大三居，光装修就花了十几万呢！那才叫过日子！”
李国强埋头吃饭，一声不吭，把所有嘲讽都当耳边风。
心里却在冷笑。
大三居？十几万装修？
老子城南那个院子，以后拆了，能换你们那破大三居好几套！
终于熬到这顿堪比上刑的饭吃完。
李国强立刻起身告辞。
张丽父母这次连假意挽留都没有。
张丽妈妈一边收拾碗筷，一边不咸不淡地说。
“丽丽，送送国强。”
语气冷淡得像是在打发一个上门推销的。
张丽脸色也不太好看，默默送李国强下楼。
走到楼下，两人一时无言。
晚风吹过，有点凉。
张丽拢了拢头发，看着李国强，语气带着一丝抱怨和不解。
“国强，你刚才……干嘛不说点好听的？我爸妈也是为咱们好……”
李国强看着她那张看似清纯，实则和她父母一样写满了功利计算的脸，突然觉得一阵反胃。
为咱们好？
是为你们自家的利益好吧！
他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带着疏离。
“张老师，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就是个普通家庭出来的普通人，没本事，也没内部消息。让你和叔叔阿姨失望了。”
张丽被他的话噎了一下，脸上有点挂不住。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唉，算了。”
她似乎也失去了耐心，摆了摆手。
“你路上慢点。”
说完，转身就上楼了，连多看他一眼都懒得。
李国强看着她窈窕却冷漠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
很好。
看来这次，应该能彻底让这家人对他“死心”了。
他骑上破自行车，吱吱呀呀地融入夜色。
心里没有丝毫不快，反而有种卸下伪装的轻松。
和这家人的虚与委蛇，比在档案室整理一天发霉的图纸还要累。
现在，戏演完了，观众也失望散场了。
他乐得清静。
刚骑出不远，在一个路灯昏暗的拐角，差点和一辆突然拐出来的黑色桑塔纳2000撞上。
他赶紧捏闸刹车。
桑塔纳也猛地停下。
车窗摇下，露出王涛那张略显不耐烦的脸。
副驾驶座上，坐着巧笑嫣然的张丽。
她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李国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优越感，故意侧过脸，看向窗外。
王涛看清是李国强，眉头皱得更紧。
“小李？你怎么在这？毛毛躁躁的！”
李国强赶紧下车，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对不起科长！我没注意！您没事吧？”
王涛不耐烦地挥挥手。
“没事没事！以后骑车看着点路！这么晚了还不回去？”
“这就回，这就回。”李国强点头哈腰，目光飞快地扫过副驾驶上的张丽。
张丽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身体微微绷紧，却没有回头。
王涛显然不想多跟他废话，嘀咕了一句“晦气”，升上车窗，一脚油门，桑塔纳喷着尾气开走了。
李国强站在原地，看着那辆代表着权力和“身份”的桑塔纳消失在夜幕中。
脸上那副惶恐和卑微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和嘲讽。
原来如此。
张丽那么快上楼，原来是急着去赴王涛的约会。
怪不得她和她父母今晚对自己那么不耐烦。
是己经有了更好的“选择”，所以彻底懒得在他这个“废物”身上浪费时间了。
也好。
省得他再浪费精力。
他蹬上自行车，这次速度加快了许多。
夜风扑面，带着凉意，却让他头脑格外清醒。
张家人的势利，王涛的张狂，张丽的背叛……
这一切，都像燃料一样，注入他内心的引擎。
推动着他，更快地，更坚定地，朝着财富和权力的顶峰攀去。
你们现在看不起的每一点，将来都会成为你们悔恨终夜的毒药！
他的眼神在夜色中亮得惊人。
脚下的破自行车，仿佛也变得不再寒酸。
因为它载着的，是一颗即将燃烧起来，足以焚尽一切耻辱和背叛的复仇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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