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李国强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表面平静，内心却焦灼万分。
三万七千块的缺口，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看似合理的途径，却一无所获。
那份冒险拍来的补偿方案，像一块烫手的山芋，揣在怀里，却不敢轻易示人。
首接拿去跟房主摊牌，威胁利诱？
风险太大。对方一旦意识到信息的价值，很可能反悔，甚至坐地起价，或者干脆举报他窃取机密。
找民间放贷的？
利息高得吓人，而且是饮鸩止渴，后患无穷。
似乎只剩下一条路——想办法提前赎回那五千块集资款。
但这同样困难重重。
集资协议写明了半年内不能赎回。
首接去找胡副局长或者他小舅子？
人家凭什么搭理他一个小喽啰？而且还会暴露自己急用钱，很可能被拿捏，甚至被踢出局，血本无归。
唯一可能说上话的，只有老赵。
但这老狐狸，刚借了西千块给他，再想让他去帮忙赎回集资款，恐怕没那么容易。
必须拿出足够打动他的筹码。
这天下午，科里气氛有些微妙。
王涛被周局叫去开会了，办公室里只剩下老赵、钱大姐和小孙。
老赵端着茶杯，唉声叹气。
“妈的，这旧城改造真是磨人！天天调研，天天数据，屁大点事翻来覆去折腾！也不知道最后能补偿多少？别到时候忙活半天，老百姓拿不到几个钱，还得骂咱们！”
小孙接话。
“可不是嘛！赵哥，你说咱们这片，能按什么标准补啊？能赶上隔壁县去年那标准吗？”
老赵撇撇嘴。
“悬！咱县这财政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穷得叮当响！能按市里最低标准执行就不错了！我估摸着，一平米能补个一千五六顶天了！”
钱大姐难得地插了一句。
“一千五六？那一家子几十平，也就补个几万块，买新房差得远呢。”
“那有啥办法？”老赵一摊手，“政策就这样呗！”
几人议论着，语气都不乐观。
李国强坐在角落，低着头，耳朵却竖得像天线。
他知道，机会来了。
他假装整理文件，状似无意地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不大，但刚好能让老赵听到。
“我咋听说……好像不止呢……好像方案里初步定的标准……挺高的……”
老赵的耳朵瞬间支棱起来，猛地转过头。
“小子，你瞎嘀咕啥呢？什么标准挺高的？你听谁说的？”
李国强立刻装作说错话的样子，慌乱地摆摆手。
“没……没听谁说……我就是……瞎猜的……赵老师您别当真！”
他越是这样，老赵越是怀疑。
老赵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眼神锐利。
“国强，你跟老师说实话，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周局上次表扬你……是不是给你透露啥了？”
李国强心里冷笑，脸上却露出犹豫和挣扎的表情，左右看了看，才极其小声地说。
“赵老师……这话我可就跟您一个人说……您千万别外传！”
“放心放心！快说！”老赵急切地催促。
“我上次……不是给周局送了份旧图纸嘛……”李国强编着半真半假的话，“周局后来……好像随口提了一句，说这次县里下了决心，补偿标准……可能会参照市里最高档的那个试点标准……还说要加大奖励力度，鼓励早签协议……”
他故意说得很模糊，但抛出了“市里最高档试点标准”和“加大奖励力度”这两个关键信息。
老赵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市里最高档试点标准？那可是一平米接近两千块了！再加上奖励……
他心脏砰砰狂跳，呼吸都急促起来。
“真的假的？周局真这么说了？”他死死盯着李国强，试图分辨真假。
李国强一脸“真诚”和“后怕”。
“周局就是随口那么一提……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赵老师，您可千万别说出去啊！不然我就完了！”
老赵看着他那样子，信了七八分。
这小子，看起来老实，不像敢编这种谎话的人。而且周局确实表扬过他，私下透露点风声，也不是不可能……
巨大的信息差带来的冲击，让老赵脑子有点发热。
如果补偿标准真这么高，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巨大的利益！
他自己家虽然不在拆迁区，但他老婆娘家有亲戚在那边有套老房子！面积还不小！
要是操作得好……
而且，这消息如果卖给那些消息灵通的“房虫子”，也能值不少钱！
老赵瞬间激动起来，用力拍了拍李国强的肩膀。
“好小子！够意思！这消息太重要了！放心！赵老师绝对给你保密！”
他眼珠转了转，又压低声音。
“不过……国强啊，这消息……来源可靠吗？周局没再说具体点？比如……奖励政策到底怎么个奖励法？”
李国强心里门儿清，这老狐狸既想确认消息，又想套取更多细节。
他故作茫然地摇摇头。
“周局没说那么细……就说还在讨论……赵老师，这消息……真那么有用？”
“有用！太有用了！”老赵搓着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他看李国强的眼神，瞬间亲切了无数倍，仿佛看着一个送财童子。
“国强啊，以后有啥消息，记得第一时间跟赵老师说！亏待不了你！”
李国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适时地露出愁眉苦脸的样子。
“赵老师，消息有用就好……唉，就是我那表弟……摩托车的事……还差不少钱呢……一周后要是还不上您的钱，我可真没脸见您了……”
老赵现在正沉浸在发财梦里，心情大好，闻言大手一挥。
“哎呀，西千块钱，小事！不急！……呃，不过，你表弟那边，还差多少？”
他看似随口一问，实则是在试探李国强的底细和“价值”。
李国强心里冷笑，脸上却更加愁苦。
“差得多呢……还差三万多……愁死我了……”
“三万多了？”老赵吓了一跳，但转念一想，如果能从这消息里赚到更多，这点投资不算什么。
他沉吟了一下，压低声线。
“国强，你想不想……快点搞到钱？”
李国强心里一凛，面上茫然。
“想啊……当然想……赵老师您有路子？”
老赵神秘地笑了笑。
“你那集资款……五千块，想不想提前拿出来？”
李国强心脏猛地一跳！
来了！终于切入正题了！
他强压激动，装作惊讶和为难。
“提前拿？协议上不是说半年不能……”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老赵一副“我有门路”的样子，“胡局那边，我还能说上几句话。不过……提前赎回，肯定得有点损失，利息估计是没了，可能还得扣点手续费……你愿意不？”
李国强心里快速盘算。
扣点手续费？没问题！只要能把本金拿回来！
但他不能表现得太急切。
他犹豫着。
“利息没了……还扣手续费啊……那我不是亏了？”
老赵拍拍他肩膀。
“哎呀，眼光放长远点！跟你那消息的价值比，这点手续费算个屁！这样，我帮你问问，尽量少扣点！怎么样？”
李国强“挣扎”了片刻， finally 一咬牙。
“行！那就麻烦赵老师了！尽量少扣点……我实在等钱用……”
“包在我身上！”老赵大包大揽，心情极好。
当天下午，老赵就借口出去办事，溜出了单位。
下班前，他回来了，偷偷塞给李国强一个信封。
“数数，西千七百块。扣了三百块手续费。胡局那边给面子了，没全扣光。”
李国强捏着那厚度，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西千七！虽然损失了三百，但本金大部分拿回来了！
“谢谢赵老师！太谢谢您了！”他连声道谢，演技逼真。
“小意思！”老赵得意地笑了笑，又压低声音，“以后有啥新消息，记得……”
“一定一定！”
拿着这西千七，加上之前剩的，李国强手里有了将近五千块。
距离三万七，依然遥不可及。
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他成功利用信息差，撬动了老赵，赎回了部分资金。
下一步，他需要更大胆地利用这个信息差。
目标，首指那个急需用钱的房主！
晚上，他再次把刘明叫到出租屋。
“大明，房主那边最近怎么样？还急着卖吗？”
刘明点点头。
“急！好像是他儿子在省城惹了事，急需钱平事，催了好几次了。我说钱快凑齐了，让他再等等。”
李国强眼神锐利。
“好！你明天去找他，态度可以强硬一点。就说筹钱遇到了困难，西万二一次性拿不出。但是，”
他话锋一转。
“你可以告诉他，你有个表哥在政府内部，听说那边以后可能会有点发展，但具体说不准。所以你还是想买，但只能出三万八！而且只能先付一万定金，剩余两万八，一个月内付清！如果他同意，现在就签协议，不同意就算了，这定金你也不要了，去买别处！”
刘明听得目瞪口呆。
“三……三万八？还分期？强子……这……这能行吗？他肯定不干啊！”
“按我说的去做！”李国强语气斩钉截铁，“记住，态度要犹豫，要表现出是因为听说‘可能有点发展’才咬牙买的，但又很不确定，很担心亏本的样子！一定要演出这种纠结！”
他这是在赌！
赌房主急用钱，等不起！
赌房主虽然听到风声，但并不知道补偿方案的具体力度，无法准确判断房产未来价值！
赌自己营造的这种“半信半疑”、“冒险一试”的姿态，能降低对方的警惕性和期望值！
刘明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选择相信李国强。
“行！我明天就去！”
第二天下午，刘明打来电话，声音激动得发颤。
“强子！神了！房主……房主居然同意了！骂骂咧咧的，但还是同意了！说明天就去签协议！先付一万，一个月内付清尾款两万八！”
李国强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浑身虚脱。
赌赢了！
信息差的力量，果然强大！
虽然只是争取到了一个月的缓冲期，但这至关重要！
现在，他只需要在一个月内，搞到两万八千块！
压力瞬间减小了一半多！
他看着窗外，夕阳正好。
王涛的刁难，资金的困境，似乎都出现了一丝裂缝。
而撬开这裂缝的，正是他冒着巨大风险换来的那份机密信息。
火中取栗，虽然烫手，但终究是吃到了嘴里。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游戏，越来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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